王 樂
(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北京 100717)
科學知識體系是根據大科學系統(tǒng)內部各學科內涵和外延將學科間分界、學科內層級加以梳理從而形成的復雜結構。科學知識體系有助于科技管理,在宏觀層面對學科分布特點加以把握。
隨著科技的發(fā)展、知識的更新,各學科探索的角度、方法不斷增多,學科領域不斷拓展,學科交叉交融現象不斷涌現,大學科分化為小學科,宏觀學科分化為微觀學科,學科碰撞融合產生新的學科……科學知識體系也隨之不斷改變,結構變得日益復雜,導致了人們對學科分類及科學部類之間的關系產生了模糊和歧義的認識。
作為科技工作者,明確自己的學科定位及其內部結構,在宏觀上對本學科有充分的認識和把握,不僅對研究工作有所裨益,對于整個學科發(fā)展而言,也是有積極意義的。
在國際上,作為一個獨立學科的術語學,在近些年剛剛進入國人的視野。術語學的學科構建和研究逐漸成為語言學家和相關學科研究人員的工作和課題。盡管在國際上術語學已經有了諸多流派并傳承發(fā)展了相當的一段時期,但這一學科在我國還僅僅處于起步階段。對于術語學學科定位及其內部結構尚需做很多研究性和介紹性的工作。厘清上述內容之前,需先了解科學知識體系分類方式的發(fā)展歷程。
如前所述,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和知識的更新,學科交叉與交融現象層出不窮,科學知識體系的劃分工作也愈來愈有難度,要在不同維度對不同學科有所把握,在現如今的科學領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尤其是近幾年出現的新興學科,有的體現出較強的專業(yè)性和深入性,有的則具有鮮明的交叉性和綜合性。將他們定位在大的學科知識體系中,是一項挑戰(zhàn)性的工作。定位準確,學科發(fā)展方向明晰;定位模糊,學科發(fā)展就易誤入歧途。
科學知識體系分類的方法和視角,是隨著歷史進程的發(fā)展而發(fā)展的,從古至今經歷了幾個典型的歷史時期:我國學科分類的觀念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六藝”的劃分(《周禮·保氏》:“養(yǎng)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處于同一歷史時期的地球另一側,古希臘三位哲人柏拉圖(Platon)、亞里士多德(Aristotle)和伊壁鳩魯(Epicurus)也對知識做出了相應的劃分,他們的劃分對象以意識、哲學、實踐性科學以及詩歌為主。
近代唯物主義哲學先驅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在認識上突破了以往。作為近代自然科學的鳴鑼開道者,他最早表達了近代科學觀,闡述了科學的目的、性質,發(fā)展科學的正確途徑,首次總結出科學實驗的經驗方法——歸納法,對近代科學發(fā)展起到指導作用。他的理念也在學科劃分中得以體現,他認為學科只有三類,即記憶的科學、想象的科學和理智的科學。
17世紀的歐洲哲學界和科學界最有影響的巨匠之一,被譽為“近代科學的始祖”的勒內·笛卡爾(Rene Descartes)極其重視哲學與物理學,他將前者奉為一切學科的根基,后者是樹干,而“別的一切科學就是干上生出來的枝”[1]。
18世紀末,歐洲進入工業(yè)時代,克勞德·昂利·圣西門(Comte de Saint-Simon)吸取了法國18世紀唯物主義的思想,試圖借助當時自然科學發(fā)展的成果,尤其是牛頓(Newton)的“萬有引力論”,建立自己新的哲學體系。他主張將學科以從簡單到復雜的發(fā)展過程分類[2]。數學為最基礎,生物學為最復雜。黑格爾(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的分類方式與圣西門類似,只是他的指導思想是唯心主義辯證法,他的學科分類次序為數學、力學、物理學、化學、地質學、植物學、動物學。
可以看出,由于科技水平的限制,人文科學、自然科學與哲學尚未劃分出明顯的界限,學科分類還都是處于互相滲透的狀態(tài),上述幾類學科之間的關系也并未被闡明。這些分類方法都具有明顯的歷史局限性。
19世紀中葉,唯物辯證法由馬克思(Karl Heinrich Marx)提出,后由恩格斯(Friedrich Von Engels)等人發(fā)展充實。恩格斯在這一思想的影響下,批判地繼承了前人對于學科分類的歸納,按照物質的運動方式為線索,排列各門學科的邏輯順序。他指出:“每一門科學都是分析某一個別的運動形式或一系列互相關聯和互相轉化的運動形式的,因此,科學分類就是這些運動形式本身依據其內部所固有的次序的分類和排列。”[2]他將自然科學分為力學、物理、化學和生物學。
中國近代也有很多學者針對學科進行過分類。20世紀70年代錢學森先生提出了“梳型結構”的科學技術體系。這一分類方式對諸多非自然科學類的學科有著深遠的意義。80年代于光遠先生提出的科學5個領域劃分法[3];隨后,何鐘秀等學者提出了縱橫交錯的科學體系結構[4];80年代末,許志峰等人提出了一個“立體的經緯網球體系結構”[5];90年代,劉仲林提出了學科體系的“軟分類”方法[6];王續(xù)琨于1992年提出了四面體塔桿式科學體系結構[7];陳文化等人在2002年提出了融合梳形結構和縱橫交錯結構特點的寶塔型科學體系結構。
總而言之,學科分類方法有很多,但是這些分類方法有著共同的弱點:在自然科學的劃分上做得更充分、更合理,在人文社會科學的劃分上則顯得力不從心,有些分類方式甚至模糊處理或避而不談。這樣,人文社科類學科的劃分就遇到了難題。
但是,錢學森先生的“梳型結構”劃分方法卻給我們提供了有益的啟示,他在學科的縱橫層面上均做了嘗試,把那些融入人類本體感受的、不易劃分的學科也包括到科學知識體系之中了。因此,筆者認為,在討論術語學學科體系的問題上,“梳型結構”較其他結構更為適合。
“科學技術體系”的理念是,在每一個科學技術部門中,都有三個層次,現代科學技術體系主要分為三層,一個是基礎理論層次,一個是技術科學層次,一個是工程技術層次。第一層次的基礎理論是在馬克思主義哲學指導之下的,宏觀地、統(tǒng)籌地把握和指導人們對于某一科學領域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它是一個學科的理論基礎之所在;第三層次的工程技術層次就是我們的具體方法技術理論,是人作用于客觀世界的直接理論指導,是具體技術的闡發(fā)介紹;而介于上述二者之間的技術科學層次(即第二層次)則是較基礎科學層次更為具體的對于學科領域內次級分科的討論闡述,同時在方法技術上給予了理論性的概括和指導,較之工程技術層次則稍顯概括與宏觀。科學技術體系三層次的關系如圖1所示:

圖1 從宏觀到微觀的科學技術體系層次圖
科學技術體系的劃分,具有重要的科學意義。這一體系明確了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為指導的學科技術體系,尤其是相當一部分非自然科學也被納入其中,為這些學科找到了定位。如圖2所示[9]:

圖2 錢式科學技術體系圖
這一結構體系具有其他分類方法所沒有的優(yōu)勢,它確立了非自然科學在學科體系中的地位,將那些不能用純粹還原方法解析的學科從宏觀到具體分層明晰。
根據“梳型結構”的分層原則,每一門學科都可以在科學技術體系思想的指導下劃分為三個大的層面。這種將理論橫向分層的方法在自然科學中并不鮮見,但在社會科學、系統(tǒng)科學、思維科學等這樣的學科還沒有很普遍的應用劃分,筆者就是按照這個理論的思路和原理,將術語學進行劃分嘗試。
錢學森的梳型結構在橫向的學科關系上沒有進行截然的分界,這就為后來不斷出現的交叉學科保留了位置;其在縱向上進行的三層劃分方法,獨辟蹊徑,優(yōu)于其他的劃分方法。
術語學即是適用于梳型結構劃分方法的一門綜合學科。
首先,在學科分野上,術語學更傾向于是一門獨立學科,而不應從屬于某一學科。因為術語學是 “一門專門研究各學科術語的一般性問題及普遍性規(guī)律的學科”[10]。在定義上就可看出術語學是以各門學科的專業(yè)詞匯為研究對象,是依托于具體學科而發(fā)展起來的。
在術語學學科內部的結構上,也可以按照梳型結構原則分為三層。
在基礎理論層面上,側重探討各門學科術語的形成與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包括術語的性質、特征與功能。
在技術科學層面上,主要側重于分析專門對象的概念結構,揭示術語的共性與建立實踐加工術語的原則。研究術語的管理、標準化、術語編纂、術語翻譯、術語庫建設等實踐性問題。在工作內容上講,技術科學層面的具體工作和發(fā)展方向要較基礎理論層面多,但是就學科建設意義與指導作用而言,基礎理論層面則更為重要。
在工程技術層面上,主要涉及術語的具體研究方法,黑龍江大學的鄭述譜教授在這一方面上所持觀點較為明確:術語學所采用的研究方法與語言學是類似的,因為他們的研究對象都是語言,前者研究的是學科專業(yè)語言,后者研究的是一般語言。因而方法上可以互相借鑒,在術語學研究中,也可以采用描寫法、結構分析法、對比法以至統(tǒng)計法。
在基礎理論層面和技術科學層面發(fā)展趨于穩(wěn)定之后,工程技術層面上將會出現更多的新方向、新技術和新方法。它將是一個開放的術語學子學科集合。譬如近些年,學科發(fā)展加快,科技新詞層出不窮,針對科技新詞的相關工作就應歸為工程技術層面的一個研究方向。如何從學科中發(fā)掘出新的術語,在大量學科術語中發(fā)現新出現的學科概念,或甄別出舊有術語新的內涵,在時效性和科學性上有說服力,是需要名詞工作者做大量具體工作的。在這一過程中應用的工具和方法都應屬于術語學特有的研究方法。
術語學研究在我國尚處于起步階段,筆者針對術語學進行的學科定位及其內部結構劃分也僅為拋磚引玉,與同道共議,以期為術語學的學科構建和學科發(fā)展盡綿薄之力。
參 考 文 獻
[1]笛卡爾.笛卡爾思辨哲學[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4:55.
[2]恩格斯.自然辯證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53,227.
[3]于光遠. 關于科學分類的一點意見[J].百科知識,1980,(6):9-13.
[4]何鐘秀,關西普,季子林,等. 科學學綱要[M].天津: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1982:40-41.
[5]許志峰,李德深,馬萬里.社會科學史[M].北京:中國展望出版社,1989:9-11.
[6]劉仲林.跨學科學導論[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0:18.
[7]王續(xù)琨,王月晶.現代科學分類與圖書分類體系[J].圖書與情報工作,1992,(2):41-44.
[8]陳文化,胡桂香,李迎春. 現代科學體系的立體結構:一體兩翼[J].科學學研究,2002,(6):560-570.
[9]戴汝為.社會智能科學[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7:5.
[10]鄭述譜.詞典·詞匯·術語[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5:1,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