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發與中國現代城市雕塑

□文/邵 靖，蘇州大學藝術學院講師，博士生

李金發是中國較早留學法國的雕塑家，他的作品為中國的城市雕塑事業開創了先河，深受法國藝術教育的他是中國第一個雕塑系的主任，對中國雕塑教育事業有著深遠的影響。李金發在現代雕塑藝術之路上一路走來，風風雨雨，冷暖自知，他的雕塑藝術之路正是民國時期城市雕塑發展的縮影。

一、海外求學謀出路

在蔡元培等人所倡導的勤工儉學思想的影響下，1919年李金發留學法國。在楓丹白露市立中學學習法語后，1921年春末李金發進入了第戎(Dijon)國立美術專科學校學習，之后又進入了國立巴黎美術學院，拜在布謝(Boucher)教授門下，參加雕塑班的學習。由于李金發“肯下死功夫”，雕塑上面的造詣十分了得。他用假花崗石做的劉既漂和林風眠的兩個頭像，入選了1922年春的巴黎春季展覽會，巴黎美展第一次出現了中國人的雕塑作品，李金發“一時名聲甚噪，同學們為之驚嘆”。其實我們會發現，許多在巴黎留學的雕塑家都有很大的成就，在巴黎各個比賽中成績十分優異。

二、學成歸國后的雕塑教育之路

李金發在法國時寫信給當時任上海美專校長的劉海粟，希望歸國后在該校任教。劉海粟欣然答應，可是當時中國還未出現過雕塑家這種職業，李金發在學校以茶房為模型，做了一個裸體的人體雕塑，由于學生們不知道什么是人體雕刻，在進行創作期間，“每日圍觀的男女學生，水泄不通，好像在看馬戲表演”。(《李金發回憶錄》，李金發、陳厚著，東方出版中心1998年版，66頁)雖然做了如此多的前期準備工作，但是在開學以后雕塑系竟無一人報名，沒有學生，劉海粟只好決定不辦雕塑系，而李金發的雕塑教授也名存實亡了。

在蔡元培先生的大力支持下，1928年3月，國立西湖藝術院正式創辦，設有繪圖、圖案、建筑、雕塑等專業。李金發成為了中國第一個雕塑系的主任，首屆招收到了十幾個學生，使得李金發有些高興，可惜因種種原因最后只剩下五個學生，即便如此，此時的國立杭州藝專也成為了我國現代雕塑事業發展之搖籃。1936年秋，李金發任廣州市立美術學校最后一任校長，該校曾培養了一批雕塑專業學生，在1937年出版的《美育》雜志第四期上，刊登有該校學生習作。

三、為雕塑理論傳播做貢獻

據統計，民國時期共有美術團體三百多個，許多雕塑家都積極參加各種美術團體，為雕塑理論的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李金發也參加了其中的幾個重要團體。

四、雕塑創作的艱難歷程

中國人對傳統雕塑有根深蒂固的觀念，認為雕塑只是塑佛像、菩薩或為死后做的壽像，因此在民國初期留學歐洲學習雕塑的藝術家歸國后，人們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李金發剛從法國歸來時，“劉(海粟)送了我的照片到申報新聞報去宣傳，我這個新出爐的雕塑家，這是中國未出現過的新職業，許多人還以為我是刻象牙圖章的”。(《李金發回憶錄》)李金發是1925年回國的，這個時候可能人們才剛剛開始了解現代雕塑，但是可悲的是在數年之后的1933年劉開渠先生回國時，剛開始做雕塑的時候，還是被人誤認為是做泥菩薩、捏泥人的，警察來查戶口還要他去管理所登記，以為他是個手工藝人，雖經劉先生反復解釋，但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后來只能到杭州藝專去開了一張證實他身份是教員的公文紙，這才了事。

李金發在雕塑事業上的崎嶇之路的1925年正值孫中山先生逝世不久，經劉海粟介紹，孫科要李金發創作孫中山先生的銅像。可惜孫科“所要的像是老成持重，目爍閃有光的，孫宋夫人所要的是英氣勃勃，呼之欲出的，真使我為難，結果東一修，西一改，兩敗俱傷，不像了，只好重新做一個。”(肩闊(李金發):《做總理銅像的回憶》，載《美育》1928年2期)于是李金發回國后的第一個作品就這樣流產了，孫中山先生的雕像也由孫科在巴黎找到了一個名叫保羅·朗特斯基的雕塑家創作完成。第二年，有人代表重慶中央公園要李金發做一座中山銅像，但大概因經費原因，不久當事人就不知去向，此事也就半途而廢了。1926年，李金發應《申報》趙君豪的要求，為蔡元培塑了一座胸像，后來這座胸像的照片曾登載于《美育》第三期上，這或許是有記載的李金發回國后第一件作品。作品采用了嚴謹的寫實風格，技巧嫻熟，藝術水準十分高。這件作品對當時改變我國社會流行的那種認為活著的人不宜塑像的觀念來說，是有深刻意義的。

鑲嵌于上海南京大戲院(現為上海音樂廳)正門墻壁上的大型浮雕是李金發在1928制作的又一雕塑精品，約2米高、12米長，據劉海粟回憶說，“氣勢宏壯，中坐一男像，莊嚴持重，身披長袍;左右裸體男女各一，一腿跪地，奉獻古瓶一只，象征藝術之花”。“這是我國早期有雕刻裸體的作品之一。這件浮雕以人物眾多和巨大而著稱于中國藝壇，是中國近代大型裝飾雕塑的萌芽。”(《走向現代——20世紀中國雕塑大事記》，殷雙喜著，河北美術出版社2008年版，18頁)

1931年冬，李金發辭去了杭州藝專的教授職務，回廣州另謀出路，不久就接到孫科要他做伍廷芳銅像。伍廷芳像是我國較早的一個大型銅像，按照當時的工藝水平，要鑄造如此大型的銅像是十分困難的，當時也沒有一個專業的鑄銅的工匠，李金發只能找了一個以鑄造熨斗為業的工頭來主持鑄造:“將一大批廢銅煮成水一樣，注入模子里，卒之全部鑄成，然后將各塊鑲合起來，變成一個大銅像，若是蠟模，則只分二三塊，很少會‘走樣’的。”(李金發:《文藝生活的回憶》，轉引自《飄零隨筆》，臺北僑聯出版社1964年版，13頁)伍廷芳銅像完工后，經人介紹李金發制作了鄧鏗(仲元)的銅像。像原來矗立在鄧仲元遇刺的廣九火車站，后來移到了黃花崗七十二烈士陵園，在鄧仲元墓地的前方，是整個黃花崗烈士陵園中唯一的人物雕像。

李金發的雕塑藝術之路正是民國現代雕塑艱難起步的縮影，藝術家們遠渡重洋在異國他鄉簡陋的條件下學習雕刻藝術，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學成歸國后在國人不理解的情況下又致力于中國雕塑教育和雕塑事業的發展，終于成為了中國現代雕塑事業的先驅者，為中國現代雕塑的發揚光大做出了卓越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