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當代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性質

■ 聶運麟／文

（作者系當代世界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華中師范大學國外馬克思主義政黨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當今，一年一度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已經成為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發展進程中的一項重要活動，十分引人注目。到目前為止，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已經召開了14次，經過了十多年的發展，它的面貌已基本展現，我們有條件對其性質做出自己的分析判斷。

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誕生

20世紀90年代中期，資本主義各國共產黨在經受了蘇東劇變的沖擊后開始站穩腳跟，并進一步謀求自身的鞏固和發展。

其一，各國共產黨之間的雙邊交往廣泛地發展起來，并成為現代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加強國際聯系與合作的主要形式。如中國、日本、法國、俄羅斯、印度、巴西、南非和比利時等國的共產黨和工人黨，排除了重重障礙，在獨立自主、完全平等、相互尊重和互不干涉內部事務的原則基礎上，積極發展黨與黨之間的雙邊關系。

其二，有些國家的共產黨主動承擔起了召開小范圍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責任。如1992年4月在平壤由朝鮮勞動黨召開的國際會議；1993年由印度共產黨（馬克思主義）召開的“當代世界形勢和馬克思主義的有效性”的國際會議，1997年俄羅斯共產主義工人黨在列寧格勒召開的紀念十月革命80周年國際會議，1998年法國共產黨在巴黎召開的紀念《共產黨宣言》發表150周年的國際會議等。

其三，有些國家的黨提出了召開全世界范圍內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建議。1993年美國共產黨主席葛斯·霍爾提議召開世界共產黨的國際會議；1998年3月加拿大共產黨發表了給各國共產黨的公開信，建議召開國際會議。

1998年5月22—24日，希臘共產黨在雅典召開了“在當前條件下的共產黨”的國際會議，會議發表的公告宣布，決定召開世界范圍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

1999年，首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在雅典舉行，會議的主題是“資本主義經濟危機、全球化和工人運動對其做出的反應”，有50個國家的57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代表與會。

由此可見，一年一度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出現并不是偶然的，它是世界各國共產黨的一系列倡議和活動的結果。首先蘇東劇變后，各國共產黨在科學地分析了蘇東劇變的性質及應該吸取的教訓后，表達了堅持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和堅持共產主義理想的不可動搖的意志和決心，這是此后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得以召開的政治思想基礎；其次，由一些國家共產黨主動承擔的小型國際會議和地區性會議的相繼召開，為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進行多邊交流提供了一定范圍的平臺，這就為以后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召開作了組織上的準備；最后，希臘、印度、巴西、美國、加拿大等國共產黨的倡議和積極活動，給予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召開以實際的推動，其中希臘共產黨對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召開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發展及會議制度的形成

從1999年到2012年，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已經召開了14次。第一次至第七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1999—2005年）都是在雅典召開的。此后，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開始走出希臘國界，先后在葡萄牙的里斯本、白俄羅斯的明斯克、巴西的圣保羅、印度的新德里、南非的茨瓦尼、希臘的雅典、黎巴嫩的貝魯特召開，也使會議本身具有了真正的國際性質。

經過十多年的發展，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不僅已經形成規模，而且還形成了一套既定的運行制度，這套制度保證了會議的正常運行。

第一，發表會議公告。早在1999年第一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期間，就創建了發布信息公告的工作程序，此后，通過互聯網發表會議的公告，成為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必經的重要程序和重要工作。

第二，發表共同聲明。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通過共同聲明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第一次和第二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就沒有通過共同聲明，當時的最后聲明是由會議主辦方希臘共產黨單方面做出的，這說明最初的兩次會議并沒有能夠形成有效的政治共識。2002年第三次會議討論了“9·11”事件及其以后的世界形勢，鑒于當時社會上有人提出“沒有戰爭——沒有恐怖主義”的誤導性口號，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代表一致反對這個口號，認為其真意圖是使帝國主義的戰略合法化，并把革命暴力與恐怖主義混為一談，以剝奪人民革命斗爭的權利。為此會議通過協商發表了第一個共同聲明，譴責“帝國主義是反抗運動中的恐怖主義”，并重申了對“爭取社會權利、民主和獨立的人民的斗爭給予大力支持”的立場。此后，歷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就形成了一個發表共同聲明的工作程序。

第三，發表由部分共產黨和工人黨簽署的決議。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歷史上，國際會議的決議一般是與會的所有共產黨和工人黨一致通過的，有時會議決議還可能引起激烈的爭論，甚至最后導致運動的分裂。當代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吸取了歷史的教訓，改變了會議決議的傳統運作方式及其功能，這就是任何共產黨和工人黨提出的動議均不再由大會一致通過，而是采取誰同意誰就在決議上簽名的方式進行運作。顯而易見，決議對沒有簽名的政黨是完全沒有約束力的。這就使過去由與會政黨一致通過的決議，變成為參加會議的部分志同道合的政黨聯合簽署的決議。這種特殊形式的決議，既滿足了與會的共產黨和工人黨表達自己利益和愿望的訴求，同時又不要求意見相左的共產黨和工人黨與之保持一致。這樣做在某種意義上講，也是一種團結合作的新形式，一種求同存異的工作方式。

第四，國際會議運行的原則。一是權利平等原則。這就意味著所有參加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政黨在會上都有發言權，都有闡明自己的工作狀況和理論觀點的權利，都有表達對共同聲明意見的權利，都有在各種決議上署名和不署名的權利，都有參加國際會議“工作組”和參與籌備國際會議工作的權利等。

二是尊重差異原則。由于各國共產黨所處的客觀環境的不同，自身力量及所具有的經驗的不同，因而對社會主義革命發展道路及建設社會主義模式的選擇也是不同的，在思想和觀點上存在著諸多的差異。例如，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對民主集中制的態度，對革命策略的選擇，對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分析，對市場經濟與計劃經濟相結合的認識，等等，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意見分歧。在此情況下，首先要承認差異的存在是正常的，同時要尊重彼此之間的差異，做到求同存異，允許各說各的話，否則與會各方就不可能坐在一起，也就無所謂團結與合作。

三是不干涉內部事務原則。與會的各國共產黨，都是獨立自主的，這種獨立自主性并不因為參加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而有一絲一毫的讓渡，因此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決不干涉任何國家共產黨的內部事務。

第五，創建國際會議“工作組”。在很長的時間里，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籌備工作實際上是由希臘共產黨的國際部來完成的；作為一個國際會議，長期由一個國家的黨來承辦這項工作顯然是不正常的。為改變這一狀況，2004年第六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做出了創建工作組的決定。“工作組”的職責是：安排國際會議的時間、地點和主題；為國際會議準備文件；邀請新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參加國際會議，以及實現某些聯合行動的工作。

第六，創建信息網站。早在1999年第一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期間，希臘共產黨就為其創建了共產黨和工人黨的信息互聯網樞紐WWW.SOLIDNET.ORG，并通過互聯網發表會議的聲明、決議和會議公告。此后，WWW.SOLIDNET.ORG就成為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與各國共產黨、廣大工人階級和人民群眾相互聯系的重要紐帶和橋梁。

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功能及性質

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作為一個具有世界性影響的會議，其功能和性質是人們所關注的問題。

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究竟應該是怎樣性質的一個常年召開的會議，參加會議的政黨對此曾出現過不同的企盼。據希臘共產黨國際部成員尼克斯·埃里塔克在《論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的國際會議》一文所描述的情況看，早在2000年第二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家會議期間，參加會議的各國共產黨的代表就對會議表達了幾種不同的看法，歸納起來不外三種意見。第一種意見認為，會議應該轉變成一般“左翼政黨”的會議，這種意見的持有者對會議施加壓力，目的是改變會議的構成，從而使其在發展過程中失去共產主義的性質；第二種意見認為，會議應該保持共產主義的性質，同時要求國際會議承擔起制定反對帝國主義的共同戰略，協調彼此的關系，并促成聯合一致的行動等職責。例如在第二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上，有的黨就提議創立協調行動的秘書處，但這個意見在會上未獲通過。第三種意見認為，會議應該保持其共產主義的性質，但不主張回到20世紀的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狀況，認為國際會議不應該是具有權力的機關，而應該成為共產黨發展多邊關系的平臺和表達團結愿望的一種方式。在以后歷次會議的進行中，仍然有不少共產黨和工人黨對會議的未來的發展方向提出自己的主張。

從已經召開的14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情況看，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實踐完全排除了向一般“左翼政黨”方向發展的可能性，保持了自己的共產主義性質點。同時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也沒有完全按第二種意見的方向發展，會議雖然制定了某些反對帝國主義的共同戰略，協調了彼此的關系，但卻沒有致力于“促成聯合一致的行動”；最后，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實踐主要是按照第三種意見的方向發展，目前，會議已經成為“共產黨發展多邊關系的平臺和表達團結愿望的一種方式”。

上述判斷可以從已經召開的14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所發揮的功能或作用中得到證實。十多年來，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主要功能是：

第一，交流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思想和觀點，發表對共同關心的重大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問題的認識和看法。

第二，通報各自國家的情況和共產黨和工人黨的工作狀況，展示各國黨在爭取和平、民主、主權、進步和社會主義斗爭中的新進展，交流彼此的工作經驗。

第三，各國共產黨及工人黨就共同面對的形勢和任務提出應對的策略。如在經濟危機中，呼吁各國共產黨人站在斗爭的前列，采取反對資產階級政府轉嫁危機后果的策略，在反對跨國壟斷資本推行的新自由主義的斗爭中，呼吁各國共產黨采取建立反帝、反壟斷國際聯合陣線的策略等。

第四，呼吁就某些問題采取有限共同行動。如呼吁各國共產黨和人民群眾開展聲援古巴人民的斗爭，聲援塞浦路斯人民維護統一的斗爭，呼吁各國共產黨開展紀念十月革命的活動等等。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

當代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是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進行多邊交流的平臺。這個多邊交流的平臺以馬克思列寧主義作為其運行的共同思想基礎；以反對帝國主義、反對國際壟斷資本，爭取和平、民主、進步和社會主義作為其共同活動的政治基礎；以權利平等、尊重差異、不干涉內部事務作為其運行的基本原則；以加強聯系、增進友誼、交流工作經驗和思想觀點、促進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發展為共同目的。如果說發展黨與黨之間的雙邊關系是蘇東劇變后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團結合作的主要形式的話，那么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則是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團結合作的重要補充形式。

因此，當代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完全不同于20世紀中葉由蘇聯共產黨把持的莫斯科會議，它不可能也不會去人為地構建一個“統一”的世界社會主義運動。正如葡萄牙共產黨中央書記處書記曼努埃拉·圣貝納迪諾在第13次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上指出，“盡管形式和經驗具有多樣性，在觀點和認識方面存在較大的分歧，但是我們仍將繼續加強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在反對資本主義、推動社會進步、維護和平和建設社會主義等方面保持團結一致”。然而，今天社會主義運動的團結與合作內涵已經不同于以往，“對于我們而言，團結和聯合行動及其必要性的加強并不意味著政治的同一化，或者刻意構建共產主義運動，而是不同的社會變革經驗的聚集和向著特定目標努力的匯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