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嵌名題贈聯創作的審美要求

●熊言安

所謂嵌名題贈聯， 就是指在題贈別人的對聯中的某個位置嵌入幾個特定的字和詞。這些字詞，主要有人名、地名、專用事物名等等。在題贈聯中嵌名，目的是要突出所要題贈的對象，并使該聯保持獨特性，做到意中有意。嵌名題贈聯須按聯格創制。所謂聯格，就是前人根據嵌名位置和方法的不同，習慣上冠之以不同的名稱。 如，將所要嵌的字分別置于上下聯的第一個字， 叫鶴頂格；將所要嵌的字分別置于上下聯的第二個字，叫做燕頷格。 依次類推，分別為鳶肩格、蜂腰格、鶴膝格、鳧頸格、雁足格。除此之外，常用的聯格還有魁斗格、蟬聯格、云泥格、卷簾格、鼎峙格、碎錦格等等。

一副成功的嵌名題贈聯， 不僅要符合對聯的基本規則（如對仗、格律等），遵守聯格， 最重要的是要具備以下幾個審美特征：

一、切

切要切合特定對象的特定情況。 所謂『美物者，貴依其本； 贊事者，宜本其實。匪本匪實，覽者奚信』（左思《三都賦》）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在創作之前，首先要考慮到題贈對象的身份、地位、籍貫、職業特點、學術水平、品德修養、個性特長等各個方面。在構思時，雖然不能面面俱到，但作為題贈對象主要的與眾不同的方面必須要考慮進去。 創作出來的對聯，應該貼切人物特征，體現題贈對象的唯一性， 而不能與題贈對象似是而非。成功的嵌名題贈聯，要讓題贈對象感到該聯就是對他（她）本人的真實寫照，而對聯中所蘊含的內涵，正是他自己心中想道卻沒有道出來的境界。 如白啟寰先生《贈涂長江醫生聯》：

長桑術異神針妙；

江水情深頑疾瘳。

此聯緊扣涂長江醫生的職業特征，既贊其醫術超群，又贊其與患者情深誼厚。

又如谷向陽先生《題贈秦皇島市旅游局長蘇西坡聯》：

觀海聽濤，不論南島北島；

訪賢覽勝，何謂東坡西坡。

身處秦皇島，『觀海聽濤』自是尋常之事，而『訪賢覽勝』則又是作為一個旅游局長的職責之所在。此聯若是用在別人身上，則非驢非馬，不知所指。

二、高

高即格調高遠。 劉熙載說：『意欲沉著，格要高古。（《藝概》）』大凡為文，格調皆須高遠，或載道，或寓理，或寄情，唯有高格調，才能給人以鼓舞，給人以啟迪，才能陶冶人的情操， 凈化人的心靈。 如果格調庸俗，思想消極，則難以振奮人心。

如周淵龍先生『贈臺屬胡海珠』聯：

歷四十年琴瑟分離，海枯石爛，唯寸心玉潔冰清。嘆幾多時乖運蹇，回首難忘孤燈夢；

盼三五夜月華圓滿，珠聯璧合，待兩岸波恬浪靜。觀大好花明柳暗，注眸盡銷萬里愁。

上聯描述了胡海珠女士與夫君四十年『琴瑟分離』、隔海相望、至今未能團聚的不幸命運。 盡管如此，她依然堅守著『海枯石爛』的誓言，『玉潔冰清』， 對愛情一片忠貞。 下聯則表現了胡海珠女士對『柳暗花明』、『波恬浪靜』、『離愁盡銷』的美好前景的深切向往，對兩岸早日一統的渴盼。 此聯滿貯深情，發人深省，具有很高的思想性和很強的感染力。

再如，劉太品先生『贈詩人于世溟』聯：

居世外桃源，不知漢魏，但愛兩岸桃花，一溪春水；

乘溟間風浪，奮起鯤鵬，莫負四海風雷，萬里云天。

上聯讓人聯想起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所描繪的人生理想境界，下聯則激發詩人要勇乘風浪，奮起鯤鵬之志。 上聯風景醉人，下聯催人上進。 此聯熔美育和德育于一爐，堪為佳作。

而余德泉先生『贈河北陳文增』聯：

文墨由來看意力；

真淳何必賴刪增。

白啟寰先生『贈西安嚴海燕道兄』聯：

海納百川成浩瀚；

燕飛九域識春秋。

皆能哲理深蘊，發人深思。

三、雅

雅即文辭要典雅。 這是由嵌名題贈聯的特點所決定的。 作為題贈聯，經常要由題贈人本人或書法家書寫， 然后裝裱起來， 張掛于廳堂或書齋里的顯要位置，或用來彰顯居室主人的身份，或用來表達對題贈者的尊重， 或用來營造高雅氣氛，或作為座右銘，因而需要聯語典雅，內涵濃郁的文化氣息，與居室主人的情趣愛好相得益彰。 好的嵌名題贈聯要能讓人產生『白云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 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司空圖《詩品》）』的感覺。 如文辭粗俗、直白，面目可憎，則難登大雅之堂， 難以被題贈對象欣然接納，也就失去了題贈的價值。 成功的如常江先生《賀施春鶯，〈 百花詩〉 集》出版聯：

春水一泓藏月賦；

柳鶯百囀詠花經。

此聯既嵌人名，又嵌作品名，難能可貴。 同時，用典巧妙，言辭清麗，境界深幽。他的『贈虹云』聯：

虹臥青山春雨后；

云鋪綠樹曉風前。

與此副有異曲同工之妙。

再如，孟繁錦先生『贈月照法師』聯：

鐘鳴古寺禪房遠；

月照佛門幻境幽。

不僅寫出了古寺的幽靜、 佛門的清空， 也暗示了月照大師高深的佛學修養。讀罷此聯，人們能夠在內心深處頓生幾分禪意，使浮躁的心靈歸于平靜。

又如藍佐國先生的『贈肖玉蒼』聯：

玉潤珠圓蘇李句；

蒼松翠柏漢唐風。

還有他的『贈林蘭桂』聯：

沈麝異香遜蘭桂；

莊騷精語出詩書。

意象空靈，清新撲面，給人以溫文爾雅之感。

四、順

順即要求對聯文辭通順， 嵌名自然，不露斧鑿之跡。 宋代石介《石守道先生集·上趙先生書》說： 『雕鎪篆刻傷其本，浮華緣飾喪其真。 』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是也。 創作嵌名題贈聯時，往往因為題贈對象的姓名只有兩個字，或因為題贈對象的姓名有兩個重字，或因為題贈對象屬于復姓等等，處理起來十分棘手，功力不深的聯作者常常難免生硬拼湊。 只有精心研究，妥當安排，才可能化險為夷，創作出精妙的對聯來。 如，著名聯家常江先生的『贈北京皇苑飯店』聯：

庖廚有素，羅珍出羲皇以上；

朋侶無間，結伴向酒苑而來。

此聯在贊美北京皇苑飯店廚藝高超，珍饈豐富，客流如潮的同時，天衣無縫地嵌入了『皇苑』兩字，可謂心機獨杼。

再如丁玉群先生『贈香港藍海文先生』聯：

挾岱宗，超北海，壯志凌云攬月；

吟雅句，著雄文，清音蕩氣回腸。

上聯用典，歌頌了藍海文的『凌云攬月』之志， 下聯則贊美他的精深的文學修養。 整聯氣勢充沛，音韻鏗鏘，妙語天然。

又如聯壇老帥馬蕭蕭先生的『為孫軼青、張蕙琴同志金婚題聯』：

軼才鐘翰墨，集蘭擷蕙；

青管譜宮商，鼓瑟鳴琴。

此聯贊美了孫老夫婦高潔的志趣，夫唱婦隨的深情，立意高深，用典自如，鑲嵌自然，可謂匠心獨運，妙手天成。

又如常治國先生『題贈北京梁景峰聯』：

景得天光自錦繡；

峰連地脈任高寒。

此聯在寓有哲理的語言中自然而然地嵌入了『景峰』之名，實屬不易。

五、簡

簡就是聯語一定要簡潔、流暢。 劉大櫆《論文偶記》說： 『文筆老則簡，意真則簡，辭切則簡，理當則簡，味淡則簡，氣蘊則簡，品貴則簡，神遠而含藏不盡則簡，故簡為文章盡境。 』惟有聯語簡潔，才能使人易讀、易記、易傳。 若聯語詰屈聱牙，或行文羅嗦，就使人難讀、難記，當然也就更難傳了。 好的嵌名題贈聯往往以短小精悍、意蘊豐厚而引人注目。 如馬駿祥先生『贈中國書法家協會沈鵬先生』聯：

莫愁憔悴沈腰瘦；

且喜逍遙鵬翼長。

寥寥十四個字，就傳達出沈鵬先生的外貌特征和名士風度，并表達出聯作者對沈鵬先生的敬仰之情。

再如他的『贈中華對聯文化研究院院長常江教授』聯：

茶香軒雅賓常至；

月白江清興易來。

即寫出常江先生喜交天下聯友的豪情，也寫出了他的詩人氣質。 言雖簡，意深長。

又如馬蕭蕭先生『贈蒙城劉劍波』聯：

風云三尺劍；江海萬重波。

只十個字，題贈對象豐滿的人物形象便躍然紙上，呼之欲出。

還有，余德泉先生的嵌名題贈聯也大多簡潔。 如他的『贈澳門鄧華禮先生』聯：

華而馥馥，

禮則彬彬。

『贈邵陽傅治同』聯：

無為而治；

有道則同。

『

贈長沙何滿宗』聯：

文彰而不滿；

藝獨其所宗。

『贈敘永劉龍光』聯：

龍泉三尺雪；

光燭五車書。

皆要言不煩，內蘊豐厚，堪為典范。

六、合

合即上下聯要有內在聯系，要水乳交融，渾然一體地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 而不是上下聯貌合神離，甚至互不相干。《周易》說： 『分陰分陽，迭用柔剛，故《易》六位而成章。 』在一副對聯中，上下聯無論是相關、相反還是相承，都應以渾成為宗旨。 但這一點卻是嵌名題贈聯易犯的錯誤。 如我的學生劉昌海同學創作的『贈王岸云同學』聯：

看對岸黑發攢動；

望天空白云飄蠕。

上聯寫人，下聯寫景，但上下聯之間缺乏內在的統一。

又如佚名的『書贈王西坡友』聯：

煙波西子恨；

風雨東坡壺。

此聯似乎是為嵌名而嵌名， 讀者在『西子恨』與『東坡壺』之間很難找到內在的聯系， 因而也搞不懂全聯主旨之所在。盡管完全做到『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成功的嵌名題贈聯還是完全能夠達到這個標準的。

如王世徵先生『頌劉松巖先生』聯：

和氣松風洽；

峻節巖壁橫。 （新聲韻。 ）

此聯用自然物象來描摹人的品格，富于聯想，內涵蘊藉。上聯贊劉先生待人接物的『和』，下聯頌其內在品節的『峻』，上下聯一表一里，形象地刻畫出了劉先生的人格精神。

再如，汪從周先生『贈潘玉盤』聯：

玉樓雅室千奇句；

盤石高峰一老松。

上聯『千奇句』， 是說其詩文構思巧妙，出語奇特。下聯作者又以『一老松』來象征題贈對象的精神品格。

又如鄒宗德先生『贈中行邵陽分行許可副行長』聯：

許給我三尺鑌鐵；

可磨它一劍鋒芒。

屬于流水對，上下聯完整地表現了被題贈者的壯志雄心。

七、新

新就是要立意新穎，用語奇警。陸機《文賦》說：『謝朝華于已披，啟夕秀于未振。』李漁說：『才人所撰詩、賦、古文，與佳人所刺錦繡花樣，無不隨時變更。變則新，不變則腐。變則活，不變則朽』（《閑情偶寄》卷四）。只有讓人耳目一新，才能給人以審美愉悅。而那些陳詞濫調，只會讓人感覺索然無味，卻之千里。 理想的如馬駿祥先生的『贈《對聯文化》主編劉太品先生』聯：

猶聞太白狂呼酒；

相憶新青細品茶。

構思清新，感情飽滿，而且上下聯如行云流水，氣勢飛動，給人以豐富的想象。再如他的『贈中華楹聯學會會長孟繁錦先生』聯：

悅目繁花千百樹；

喜心錦羽兩三聲。

上聯從視覺落筆，下聯從聽覺著意。全聯用寫景的方式寫人，生動傳神地刻畫出孟繁錦先生的詩人才質，且又讓人如臨其境，如聞其聲。

又如余德泉先生的『壽水劉水生先生五十誕辰』聯：

四水城鄉名翰墨；

一生快活似神仙。

此聯把藝術之美和世俗之情有機地結合在一起，雅俗共賞，讓人回味無窮。

總之，嵌名題贈聯的創作是一件既很儒雅又很艱難的事，我們在創作時一定要遵循嵌名題贈聯的一些審美標準，只有這樣，才能創作出既讓被題贈者滿意，又讓同行欣賞、自己得意的作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