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職業判斷能力的價值相關性研究——基于我國A股市場2010-2011年的經驗數據

侯金莉

一、引言

財務報告的目的是向信息使用者提供與決策相關的信息。會計信息價值相關性問題早已成為資本市場實證會計研究的重要范疇。在會計信息價值相關性的研究領域中，會計盈余的價值相關性是關注的重點。這是因為，一方面，會計盈余一直是投資者最重視的會計指標;另一方面，現有的研究表明，會計盈余在會計指標中對股價最具有解釋力。

會計盈余是會計主體經濟業務和事項經過會計確認、計量、記錄后報告的綜合結果。會計的確認基礎有收付實現制和權責發生制。基于收付實現制的盈余信息是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凈流量，基于權責發生制產生的盈余信息則是通常被熟知的凈利潤。收付實現制和權責發生制之間的差異是應計項目。由于現行財務會計準則要求采用權責發生制，在會計信息的供應過程中就必然存在大量的應計項目。這就是會計職業判斷的空間和范疇。可以說，會計職業判斷的結果就是最終供應的會計信息產品。通過相關性、可靠性等質量特征從會計信息中反映出來的決策有用性，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會計人員本身的職業判斷能力。這也就意味著會計盈余價值相關性的延伸和擴展即是會計職業判斷能力的價值相關性。

本文運用大樣本經驗數據檢驗會計職業判斷能力的價值相關性問題。我們通過新會計準則實施前后證券市場是否對會計職業判斷能力作出反應進行實證檢驗，一方面，幫助相關各方更好地理解證券市場與會計職業判斷能力的關系，為會計專業教育和管理提供經驗證據和理論支持;另一方面，也為已有的實證研究成果中會計盈余價值相關性偏小這一問題提供一種理論解釋。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會計職業判斷是會計學領域一個非常重要的理論與實務問題。1985年，加拿大特許會計師協會(CICA)下的會計準則委員會(ACSC)將職業判斷定義為在財務報告編制中的一個決策過程。夏博輝對會計職業判斷的定義為，會計人員在會計法規、準則、國家統一會計制度和相關法律法規約束的范圍內，根據企業理財環境和經營特點，依據自己積累的專業知識和職業經驗，在進行會計事項處理和財務會計報告編制時應依據的原則、采取的方法、遵循的程序等方面所進行的判斷與選擇過程，慨括來說，就是對企業所應該采用的會計政策如何判斷與選擇的問題。〔1〕其他學者如顧予認為，會計職業判斷是在會計理論指導下的會計人員在會計制度所規定的范圍內根據自身以往的經驗作出的判斷，它是在多原則下做出的權衡與選擇。〔2〕

學術界對會計職業判斷的關注和研究可以追溯到20世紀60年代。當時，由于經濟環境和經濟事項日益復雜，難以將各種不同的會計事項納入準則的具體規范之中，需要會計從業人員運用自己的各種能力、學識和經驗完成從輸入經濟事項的初始資料到輸出財務報告的全過程。Ross.Skinner在1995年的文章中認為，特許會計師在財務報告中的職業判斷是任何詳盡的規則都代替不了的，這是由于會計準則的制定者由于個人能力的限制，是不可能將所有可能出現的問題考慮周到的，事實上，他們的考慮也主要是針對現狀的一些考慮，對未來的預知則很有限。〔3〕我國學者也強調了會計職業判斷存在的必要性和客觀性。楊宗昌等學者認為，這種有限性主要產生于經濟環境的多變性和復雜性、會計系統運行的特點以及會計準則自身內容的特有安排。〔4〕其他學者如劉桂蘭 對該問題的解釋是由經濟活動自身存在的模糊性、未來運行結果的不確定性所決定的。而且會計理論和技術自身的缺陷也是會計判斷存在的原因。〔5〕學者黃文鋒的看法是會計準則內部的混沌狀態、客觀世界發展的不確定性、經濟業務所具有的的復雜性以及應計制會計自身特點是會計選擇行為存在的原因。〔6〕也有觀點認為，交易或事項的模糊與不確定性是導致會計判斷存在的原因。并提出無論是有“規”可循還是無“規”可循，會計判斷都是存在的。

從以上學者們的研究中可以看出會計職業判斷的存在具有必然性。很顯然，會計職業判斷能力對盈余質量高低具有直接決定性，因而會最終影響到會計盈余的相關信息在資本市場上的價值相關性。那么，會計職業判斷能力取決于哪些因素呢?加拿大會計準則委員會 (ACSC，1985)強調會計職業判斷之所以得以建立，是以會計人員的邏輯分析能力、會計人員自身所積累的經驗、在工作中積累的專業知識以及所遵循的客觀、謹慎原則為基礎的。Libby認為:知識、能力、動機、環境在在會計環境中對會計判斷績效起決定性作用。〔7〕RPaul J.Herz 和 Joseph J.Schultz Jr.提出，認知性知識和程序性知識對會計計劃的執行有顯著影響作用。〔8〕在我國的研究文獻中，夏博輝認為，會計人員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和職業經驗做出的判斷與選擇即是會計職業判斷。〔9〕學者顧予認為，會計職業判斷是會計人員在相關會計理論的指導下，根據會計制度提供的范圍以及以往的經驗所作的判斷，它是在多個原則下所進行的權衡與選擇。〔10〕由此可見，會計職業判斷能力的高低取決于會計人員的能力、知識、程序性知識、認知性知識、會計理論、專業知識、職業經驗、以往的經驗，同時還涉及到具體的動機和環境。能力、知識、程序性知識、認知性知識、會計理論以及專業知識等知識的集合最終是會計學歷教育的體現，從事會計的人員學歷層次越高，其儲備的專業理論知識和其他相關知識也越全面，能力也越強，因此，可以初步認為，會計人員的學歷層次越高，會計職業判斷能力越強，會計盈余質量越高，會計信息價值相關性也越強。會計人員的職業經驗是靠長期的工作實踐積累起來的，工作時間越長，經歷的會計職業判斷越多，積累的經驗和教訓也越多，越容易在復雜多變的環境下做出恰當的職業判斷。因此，可以推斷，會計人員的從業經驗越豐富，會計職業判斷能力越高，會計盈余質量越高，會計信息價值相關性也應該越強。

但是，會計實務中濫用會計職業判斷的事實也使相關各方對會計人員學歷和經驗對會計職業判斷質量的影響形成了負面認知。這方面雖然尚無大樣本檢驗的證據。但黃世忠指出，會計判斷空間的存在導致的我國上市公司所產生的利用資產重組和關聯交易行為逐漸使得會計淪為“魔術”之虞。〔11〕飛草提出了會計數字游戲具有三種境界，第一種是會計選擇權的濫用，第二種是鉆會計準則漏洞的空子，第三種是形式大于實質。〔12〕在安然事件爆發以后，美國進行了一場會計準則是作為規則導向好還是作為原則導向好的充分討論，這實質上是在討論會計人員職業判斷空間是提升還是壓縮的問題。經過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 (IASB)和其他多方交涉磋商，雖然《薩班斯一奧克斯利法案》(The Sarbanes-Oxley Act of 2002)在最后將會計準則的制定從規則導向回歸到了原則導向，在一定程度上擴展了會計職業的判斷空間，但相關問題如會計實務中對會計職業判斷是否會降低會計信息質量和盈余相關性的懷疑并沒有終結。一般來說，會計人員的學歷越高，經驗越豐富，通過會計職業判斷鉆準則的空子或操縱會計盈余的能力也越強。因此，也不能否定會計人員學歷越高，會計職業經驗越豐富，會計盈余被操縱的可能性越高，會計盈余的價值相關性越低這個可能性。

基于以上理論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兩組競爭性假設:

H1-0:會計人員受教育的層次越高，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越強。

H1-1:會計人員受教育的層次越高，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越弱。

H2-0:會計人員經驗越豐富，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越強。

H2-1:會計人員經驗越豐富，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越弱。

三、模型設計和變量選取

(一)研究模型

研究財務數據與企業價值相關性最常用的模型是價格模型和收益模型，二者均從Ohlson模型演化而來。價格模型考察股價和會計盈余、凈資產的關系;收益模型考察股票回報和未預期盈余的關系。與收益模型相比，根據Charles在2001年研究中的比較，價格模型的優點在于:(1)若市場能夠合理地預期到會計盈余的任何成分，并反映在期初股價上，收益模型中的盈余反應系數很可能接近于零。相反，若市場能合理地預期到會計信息的累積影響，即使會計信息不提供新信息，不影響股票報酬，也會影響股票價格;(2)價格模型將資產負債表信息 (每股賬面凈資產)和利潤表信息(每股收益)結合了起來，彌補了收益模型只考慮利潤表信息的缺陷。

根據以上考慮，本文將選用價格模型對前文提出的假設進行檢驗。構建的基本模型如下:

P=a+β1EPS+ β2ENV+β3JYBJ+ β4EX+β5JYBJ×EX+β6IND+β7YEAR+ε

為了進一步檢驗職業判斷能力對促進會計信息價值相關性的影響，本文在基本模型的基礎上做了一些擴展，加入了職業判斷能力與會計信息的交乘項，構建的擴展模型如下:

P=a+ β1EPS+ β2ENV+β3JYBJ+ β4EX+β5JYBJ×EX+β6JYBJ×EPS+β7JYBJ×ENV+β8EX×EPS+β9EX ×ENV+β10JYBJ×EX ×EPS+ +β11JYBJ×EX ×ENV +β12IND + β13YEAR+ε

如果 β1、β2顯著大于零，則說明會計信息(每股收益EPS和每股凈資產ENV)具有信息含量;如果β3、β4β5顯著大于零，則說明會計職業判斷能力具有價值相關性;如果β6、β7、β8、β9、β10、β11顯著大于零，則說明職業判斷能力能促進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

(二)變量定義與取值

研究模型中各變量的含義和取值方法見表1。需要說明的是，對于P(每股股價)的取值，本文選擇采用第二年2月初到6月份每日收盤價的平均值來衡量。這是因為，年報通常在第二年的四月底公布。理論上，跟盈余最相關的股價應當是五月初的股價，但是，因為我國資本市場是弱勢有效資本市場，客觀上還存在內幕消息和后續反應的影響，因此，僅僅考察5月初股價變化是不充分的。而7月、8月又是上市公司集中公布中期報告的時期，股價變動中包含了中期報告的信息反映。因此，為了使股價既充分吸收和反映年報信息的影響，又避免中期報告的噪音干擾，本文選擇采用第二年2月初到6月份底每日收盤價的平均值來計量每股股價。職業判斷能力主要通過學歷教育和工作經驗衡量，在本文只考察財務負責人的教育背景和從業經驗。因為，實務中對于重要會計事項的職業判斷通常是由財務負責人作出或由財務負責人授權作出，一般的會計從業人員主要負責處理常規的經濟業務和會計事項。本文將財務負責人的學歷分為三個層次，分別為:專科及以下，本科，研究生。研究生包括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主要是考慮到博士研究生較少，樣本量不足，沒有單獨分類。財務負責人從業經驗用財務負責人的實際年齡減去其對應學歷教育層次的正常畢業年齡計算。根據我國的學制，一般來說7歲入學，完成小學、初中、高中教育需要11年，大專學制3年，本科學制4年，研究生學制3年。所以專科及以下財務負責人的從業經驗為其年齡減去21，本科學歷層次財務負責人的從業經驗為其年齡減去22，研究生學歷層次負責人的從業經驗為其年齡減去24。

表1 變量含義及計算或取值方法表

(三)數據的來源和樣本的選取

本研究數據主要來自國泰君安CSMAR數據庫，選取我國深滬兩市上市的A股公司2010和2011年財務數據作為研究對象。由于金融類公司會計指標的特殊性和ST、PT公司財務數據的異常性，本文剔除了金融類公司、ST、PT公司以及財務數據不全的公司，最后得到2010年樣本數338個，2011年樣本數436個，總樣本數7744個。對數據的相關性分析和回歸分析采用EXCEL和SPSS15.0統計軟件處理。

四、實證過程和結果討論

(一)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2 描述性統計

從上述描述性統計可以看出，上市公司財務負責人的平均學歷水平略高于本科，學歷最低的在大專以下，學歷最高的達到博士研究生層次;從工作經驗來看，平均工作經驗在19年，工作經驗最短的是2年，最長的達到45年。描述性統計顯示目前我國上市公司財務負責人普遍處于41歲左右，是一支年富力強具有相當工作經驗的財務主力軍。

(二)各變量的相關性分析

表3 相關性分析

表3右上部分是Spearman相關系數表，結果顯示教育背景 (JYBJ)分別與股價 (P)和每股收益 (EPS)顯著正相關，教育背景和工作經驗的交乘項 (JYBJ*EX)與每股凈資產 (ENV)顯著正相關。表3左下部分是Pearson相關系數表，結果顯示教育背景分別與股價 (P)和每股收益(EPS)顯著正相關，教育背景和工作經驗的交乘項 (JYBJ*EX)與每股凈資產 (ENV)顯著正相關。

(三)模型的回歸分析

表4 回歸結果

模型一的回歸結果顯示，模型Adj-R2等于0.379，F值等于79.284，在1%的水平上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模型整體的擬合程度較好，模型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從各變量的回歸系數來看，每股收益和每股凈資產的系數為正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通過檢驗，說明實行新會計準則后，會計信息具有較強的價值相關性，符合會計目標提供決策有用信息的要求。教育背景和從業經驗兩個變量的系數為負，教育背景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從業經驗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教育背景和從業經驗交乘項的系數為正且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說明單純的高學歷或者從業經驗不能推動股價的提升，相反，市場對上市公司高學歷多經驗的財務負責人給予了肯定，高學歷多經驗給資本市場傳遞了一種有利的信息，能推動股價的上升。

模型二的回歸結果顯示，模型Adj-R2等于0.388，F值等于41.764，在1%的水平上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模型整體也具有較好的擬合程度。從考察的各變量的回歸系數來看，教育背景和從業經驗的系數為負，且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通過檢驗，教育背景和從業經驗的交乘項系數為正，也在5%的水平上通過顯著性檢驗，同樣驗證了單純的高學歷或豐富的從業經驗不能給投資者傳遞有利的信息，市場比較信任的是學歷高且經驗豐富的財務負責人。教育背景與每股收益及每股凈資產的交乘項的系數為正，說明教育背景能提高每股收益和每股凈資產的價值相關性，即教育背景能夠提升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同樣，從業經驗與每股收益和每股凈資產的系數也為正，從業經驗也能促進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教育背景*從業經驗*每股收益和教育背景*從業經驗*每股凈資產的系數均為負，說明學歷高且從業經驗豐富的財務負責人對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具有替代作用，投資者對這類高水平的財務負責人具有信心。

由此，本文接受H1-0和H2-0，認為會計人員受教育的層次越高，會計盈余的價值相關性越強，會計人員經驗越豐富，會計盈余的價值相關性越強。

(四)敏感性測試

為了考察上述檢驗結果的穩定性，本文分別進行如下敏感性測試:(1)由于價格模型具有規模效應，本文在兩個模型中加入公司規模控制變量，在控制掉公司規模的影響后，檢驗結果仍然支持上述結論;(2)本文將2007年和2008年度樣本分別回歸，結果也沒有明顯變化;(3)由于虧損公司其盈余價值相關性大大低于盈利公司，甚至接近為0(文遠懷、袁淳，2006)，本文剔除了虧損公司的樣本后得到2010樣本觀測值316個，2011樣本觀測值367個，利用上述模型重新進行回歸檢驗，結果仍然成立。

五、結論與啟示

(一)結論

本文通過大樣本統計回歸檢驗會計職業判斷能力的價值相關性及其對會計信息價值相關性的影響。結果發現上市公司會計人員受教育的層次越高，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越強，上市公司會計人員經驗越豐富，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也越強，而高學歷且經驗豐富的會計人員則對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具有替代作用。

(二)啟示

本文選擇會計職業判斷能力的價值相關性作為研究對象，目的在于考察資本市場對待會計教育和從業經驗的態度。研究結果對會計學歷教育、會計職業后續教育、公司聘任會計人員以及會計人員自我發展定位都有一定的啟示。很顯然，會計學歷教育能促進會計信息的價值相關性，高學歷人士的培養是非常必要的;會計后續教育則應當注重培養會計人員的實踐經驗和從業能力;對上市公司來說，其在聘任財務負責人時強調應聘者的經驗和學歷是理性的選擇;最后，不論是對上市公司來說，還是對從業者個人而言，高學歷且從業經驗豐富是最具有職業價值的。

(三)研究局限性

會計職業判斷能力是一個比較復雜的行為過程，除了主要受教育背景和從業經驗的影響外，會計人員的性別、文化背景、公司的激勵政策等也是應該考慮的因素，但本文尚未將這些因素納入分析范疇，可能對實證結果有一定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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