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平
沒有期盼,沒有懸念,沒有驚喜,當然也沒有埋怨……電視開著,微博也開著,目光在二者間游移,更多些在后者的視屏上流連;說不上精彩,也說不上平庸,有一搭沒一搭地從演員的臺詞中聽出網友的“吐槽”,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從熟悉的耳音中瞄一眼鏡頭的切換,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從主持人抖落的“機靈”過渡到演員懷揣的“神圣”。當時沒想過何以“心不在焉”,也沒有想過“心何求焉”,后來看到“春晚”的品嘗者和烹調者都熱議“收視率”,我想到的卻是“收視率”可能統計不了“注意力”!
的確是“眾口難調”!在這個需要“歡度”的夜晚,小品、相聲等語言類節目一直是“春晚”大餐的主菜。蛇年“春晚”,觀眾也的確記住了小品《想跳就跳》、《大城小事》、《你攤上事了》和相聲《敗家子》、《這事不賴我》。說實話,這些節目給人的感覺是“有味覺沒味道”。為什么“有味覺”?如有些觀眾所認同的,這些作品貼近生活、接通地氣、順應民意。從老年人的孤獨到大保安的“原則”,從農民工的討薪到敗家子的“招搖”,但稍加琢磨,你會發現這些節目主要是讓浮光掠影的人物去混搭網友“吐槽”的語言。于是,人們從兩個視角來挑剔節目的“味道”:藝術批評家認為,節目因“婉而多諷,謔而不虐”的缺失而走向了扁平尷尬的說教;普通觀眾則認為,過分追隨“吐槽”的“口無遮攔”,有可能墮入低俗粗鄙的泥淖。真的,我們好像不應用“口味真重”的“腹黑體”話語來調劑大眾的“眾口難調”。

以除夕團聚為核心要素的春節,是我國最重要的傳統節日,也只有它才擔得起“年俗”這個字眼。研究者們認為,包括“年俗”在內的中國傳統節目,是民族情感的凝結,是增強民族文化認同、維系國家統一與社會和諧的重要精神紐帶。也就是說,伴隨我國傳統節日的歷史儀典和文化符碼,通過辭歲敬祖、拜年訪親,團聚聯歡等儀式所傳遞的,是誠心正意、修身齊家、和親睦鄰、聚族愛國的情懷。而對于“春節”這一年俗,我總以為它與我國古老的“蠟祭”有某種內在關聯,是基于“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的認知而產生的“感恩報本”之心,所謂“大報本,反始也……歲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
“春晚”作為新年俗,30年來通過“為民添樂”來“與民同樂”,通過“難忘今宵”來助興“爆竹聲中一歲除”,通過“冬天里的一把火”來給力“總把新桃換舊符”,通過“常回家看看”來祝福“天增歲月人增壽”……因此,自打“春晚”洞開央視的“視窗”,在相當一個時期內都成神州大地乃至海外華語社群的一個念想,也成為全球華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一個期盼。在那樣一個時期內,電視開著,閑話嘮著,瓜子磕著,餃子煮著,看著趙本山忽悠范偉,看著蔡明折騰郭達,看著宋丹丹抱怨黃宏,看著朱時茂“修理”陳佩斯,看著趙麗蓉“智斗”鞏漢林……那年復一年的“開心一笑”,使百姓忘卻了一年的辛勞,舒解了一年的郁積,積蓄起一年的正能量,培育著一年的“益生菌”!實際上,除了這些“春晚”大餐的“主菜”,歌舞類節目也大大吊起了大眾的胃口,僅以舞蹈而言,2004年的《俏花旦》、2005年的《千手觀音》、2006年的《俏夕陽》、2007年的《小城雨巷》……就既喜興又溫馨,既時尚也敞亮,通過“一晚嚼一年”的回味滿足了大眾“一年盼一晚”的期待。
對于“春晚”的無期盼、沒懸念、少驚喜、不埋怨,或許并不全然是“春晚”自身的緣故。在我看來,“春晚”烹調者近年來的煞費苦心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應,在于我們謀求“超越自我”之時或多或少地忽略了“應對語境”。30年前“春晚”問世時,電視傳媒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一是它率先進入了千千萬萬的家庭,而以“家庭”為單元正是歡度年俗的一個基本特征;二是它具有極強的節目網羅和觀演互動功能,滿足所有“家庭”喜興祥和、熬夜守歲的需求。但顯然,當“春晚”步入而立之年,電視作為傳媒“一家獨大”難在,“春晚”既便作為電視節目也呈現“百鳥爭鳴”,更不用說電影院線以“滿檔賀歲”躋身年俗,網絡在線以“吐槽狂歡”彰顯個性……
傳統的年俗歡度,在鄉村是將“社火”鬧得“紅紅火火”,在城鎮是將“戲班”捧得“熱熱呼呼”。如今,“社火”隨著鄉村的“空巢”日甚而式微,“戲班”的“老戲老演”也難免遭遇“弦也調不準了”的尷尬。不過電影院線的“滿檔賀歲”和網絡在線的“吐槽狂歡”卻擠兌著“春晚”:前者用“造星”擠兌“做秀”,用“無厘頭”擠兌“真性情”;后者用“酷辣”擠兌“機靈”,用“圍觀”擠兌“和睦”……這其實還只是“春晚”需要應對的“言說語境”。我們需要應對、或者說需要正視的,還有大眾的“接受語境”,用研究者的話來說:這是一個傳統神圣價值受到嚴重挑戰的時代,也是精神生活高度開放的時代;這是一個精神生活越來越等同于文化消費的時代,也是一個人們越來越有條件過一種不受日常的物質生活和社會生活拖累的精神生活時代。我們需要關注這個接受語境的改變。
對于剛剛過去的蛇年“春晚”,“說三道四”的不多,“吆五喝六”的沒有,但沒有“挑刺”的也少有“獻花”的,沒有“抹粉”的也罕有“涂脂”的。這大概就應了那句“有味覺沒味道”。但其實,有些街談巷議還是值得我們去“鑼鼓聽聲”的。一種說法是,“春晚”過去是服務于北方農村的,現在好像面向北方的城鄉結合部,所以講上海方言的總是被訕笑,講廣東方言的總是被捉弄;另一種說法是,“春晚”的主持人比表演者還更富有表演性,表演者讓作品無光,主持人令表演者遜色,所以作品往往經不住咀嚼,表演者也往往架不住品評。在我看來,前一種議論關涉到“春晚”的價值取向,后一種議論關涉到“春晚”的美學定位。與后一種議論相關的,是我聽不少人說蛇年“春晚”沒有中國文聯主辦的“百花迎春”耐看,要知道這幾年“百花迎春”僅僅是交由4個省區聯辦的。
既然我們置身于一個文化平民主義的時代,我們置身于一個“人人都有麥克風”的眾聲喧嘩的時代,我們“春晚”需要的不是“隨波逐流”而是“柳暗花明”。我們其實可以更淡定些,拒絕“過把癮就死”;我們也可以更沉潛些,拒絕“吐口沫便紅”;我們還可以更超越些,拒絕“撒個野裝酷”……總而言之,我們需更文化些的“春晚”。首先,央視“春晚”要深化“問題意識”。問題是時代的聲音,“春晚”的接通地氣就在于關注了民眾關心的問題。深化“問題意識”是指不要停留在拿問題“開涮”的層面,這樣做顯然是作品對問題缺乏深度的考察,沖突的扭結與性格的塑造都顯得浮皮潦草,“幽你一默”的結果是“食之無味”。第二,央視“春晚”要強化“精品意識”。“春晚”要面向大眾,但不能因為“眾口難調”而“魚龍混雜”,更不能因此而“魚目混珠”。就總體而言,我以為歌舞類作品可以選拔為主,讓一年的這一晚“精品薈萃”、“佳人輩出”。語言類作品重在原創,在敏感于問題的同時,要結構精巧、語言精練、人物性格精當。第三,央視“春晚”要濃化“感恩意識”。“春晚”是一個晚會,但并不意味著僅僅局限于文藝節目組成的晚會。作為新年俗,“春晚”今年較多地發揮著團聚、歡樂的作用,而對自古而有、且凝為底蘊的“報本反始”的年俗功能有所淡化。在看央視“感動中國”人物頒獎節目時,我總覺得它應該成為“春晚”的內涵。我們的感恩,不僅是對“家”更是對“國”,“國家好,大家好,自家才會好”。我們可以增加必要的訪談和外景,讓我們透過“歡樂春節”看到“感動中國”。這其實也是電視作為傳媒所具實力的優勢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