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神偷》:懷舊“空氣”營造的典范

□文/李 翔，湖南大學新聞傳播與影視藝術(shù)學院碩士生

電影《歲月神偷》劇照

縱觀今年的國產(chǎn)影片，不論是揭示青春殘酷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描寫奮斗歲月的《中國合伙人》，還是追憶初戀的《初戀未滿》等等，“懷舊”不約而同成為影片中必不可少的元素。“懷舊”元素在電影中的融入，不僅有利于導演對情懷與記憶的抒發(fā);而且通過影像符號重現(xiàn)記憶中的世界，能夠使觀影者產(chǎn)生故地重游的感覺，更易喚起情感共鳴。然而，“懷舊”對于不少影片來說，大多僅僅只是一種生硬的符號，觀眾所體會到的只是時代環(huán)境的復現(xiàn)，而沒有人物所獨具的時代魅力。回顧以往，電影《歲月神偷》中懷舊“空氣”的營造不失為電影創(chuàng)作的典范。

《歲月神偷》以導演羅啟銳的童年為敘事藍本，影片沒有把鏡頭直接對準香港六十年代動亂的社會背景，而是通過羅氏一家體現(xiàn)出那個年代香港市民的艱辛奮斗。費穆在《略談“空氣”》中提到:“關(guān)于導演的方式，個人總覺得不應(yīng)該忽略這一個法則:影片要抓住觀眾，必須是使觀眾與劇中人的環(huán)境同化，如達到這種目的，我以為創(chuàng)造劇中的空氣是必要的。”而對于“空氣”的營造，費穆提出四種方式:“其一，由于攝影機本身的性能而獲得;其二，由于攝影的目的物本身而獲得;其三，由于旁敲側(cè)擊的方式而獲得;其四，由于音響而獲得。”(費穆:《略談“空氣”》，轉(zhuǎn)引自《百年中國電影理論文選》，丁亞平主編，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5年版，216頁)作為一部懷舊影片，《歲月神偷》在悲情的敘事中傳遞著溫馨，營造獨特的懷舊“空氣”離不開以下幾個方面:

一、特殊的空間影像塑造

經(jīng)典港片迷戀于香港空間的塑造，“影像空間與現(xiàn)實空間的關(guān)系使整個城市充滿了大量的影像，城市是影像化的空間;同時影像構(gòu)成了城市的能指，影響甚至賦予城市空間以特殊的意義。”(柳宏宇:《20世紀90年代香港電影空間的后現(xiàn)代特征》，載《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04年4期，7頁)《歲月神偷》延續(xù)了這一傳統(tǒng)，影片的取景地擇取了香港歷史的“見證者”——永利街，而導演通過復現(xiàn)永利街上居民的生活原態(tài)實現(xiàn)了對香港印象的追憶。

香港是個典型的移民城市，居民大多是動亂年代遷移而去的大陸人，其生活文化中或多或少充滿了粵南地區(qū)民間文化形態(tài)。而當時香港又處在英國殖民統(tǒng)治當中，雜糅的文化賦予了當時社會獨特的魅力。這一魅力在永利街的居民生活中自然流露，比如收費的洋警署、羅父收音機里的閩南戲曲等等。更為重要的是，影片借居民生活著重強調(diào)了“和”之美。羅啟銳在接受《南方日報》的采訪中對自己的懷舊情結(jié)解釋到:“上世紀60年代的香港，人與人之間的互相關(guān)懷，街坊鄰居親如一家的氛圍，是當下這個時代所缺失的。”的確，民族認同感的缺失是那個時代香港居民的內(nèi)心寫照，也正因如此，香港居民更加注重鄰里之間的和睦，永利街上的居民們每天都會在街邊一起用餐、聊天，中國傳統(tǒng)的“和”之美體現(xiàn)地淋漓盡致，與現(xiàn)在都市中人際關(guān)系的冷漠形成對比。

二、兒童視角的巧妙選取

《歲月神偷》更多的是導演的個人言說和個人化書寫，在電影中導演借用小弟羅進二這一兒童視角敘事，為影片“懷舊空氣”的營造增添了溫暖氣息。

所謂“兒童視角”就是一種“以兒童的眼睛和心靈去觀察、體味人世百態(tài)，它通過孩子另一種眼光的觀察和透視，易于揭示為成人所難以體察的生存世界”(褚楚:《童心可鑒——電影＜歲月神偷＞兒童視角的作用探析》，載《影視文學》2010年18期，113頁)的敘事策略。20世紀60年代對于香港來說是個動亂的年代，影片中的羅進二經(jīng)常頭戴魚缸觀察周圍，只有這時導演才會用真實的影像記錄交代彼時香港的社會環(huán)境。與此同時，觀影者所看到的就如同羅進二透過魚缸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扭曲變形的。然而，這就是一個兒童在那樣一個黑暗而動蕩的生存環(huán)境中的天真思考和行為，黑暗的表層上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暖意。布萊希特認為“間離方法的反映是這樣的一種反映:它能使人認識對象，但同時又使它產(chǎn)生陌生之感。”(《布萊希特論戲劇》，布萊希特著，丁揚忠、李健鳴譯，中國戲劇出版社1990版，7頁)此處，電影正是以一種間離的方式影響觀影者，導演有意讓觀眾與當時動亂的社會隔離，與羅進二一樣，心中記錄的更多的是美好，從而契合電影的創(chuàng)作主題:面對生活的艱辛，要勇敢與樂觀。

三、影像與音樂的精心處理

溫暖是電影《歲月神偷》中懷舊“空氣”的一個標簽，為了能夠在溫暖的氣息中追憶兒時的美好與辛酸，導演不僅僅采用了兒童的視角講述往昔，更是在影像創(chuàng)作技巧與音樂方面都有所追求。

首先，電影色調(diào)以暖色為基，冷色點綴。電影色彩是電影視覺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一部影片中，色調(diào)有利于表現(xiàn)作者的情緒、情感和詩意，使影片形成一種獨到、雋永的韻味和風格。”(《榮譽》，蘇牧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版，55頁)懷舊是電影《歲月神偷》的主題，樂觀是人物的內(nèi)蘊精神，因此，影片在整體上以暖黃色為色彩基調(diào)，在塵封的往事中傳達著正能量。而且，導演在影片中巧妙地利用了影像的視覺表意功能，例如影片中兩場戲的處理:一場是羅進一前往芳菲家，貧富的差距讓羅進一感到自卑，此處導演采用了冷色調(diào)，給人一種壓抑感;另一場是羅母帶著兩個兒子前往北京看病，冷色調(diào)的處理表現(xiàn)出絕癥的無情。其次，慢鏡頭中抒情表意。電影《歲月神偷》運用了不少慢鏡頭，以起到強調(diào)與抒情的作用。影片伊始，羅進二觀賞金魚、偷魚缸，以及掏彈弓的動作慢化，表達了導演對于童年美好的向往。同樣，慢動作也運用到了兄弟關(guān)系的處理中，哥哥羅進一哼著歌，羅進二專注地看著哥哥;哥哥比賽失利，羅進二眼中的哥哥卻永遠最棒，羅進二對哥哥的深厚情誼在慢速光影中緩緩流露。最后，年代歌曲強化懷舊質(zhì)感。《歲月神偷》的主題曲由香港配樂大師黎允文擔綱，緩慢悠揚的曲調(diào)中凸顯懷舊氣息。影片插曲也大多采用了年代經(jīng)典歌曲，六七十年代的香港正處英國殖民統(tǒng)治，所以影片引用了大量的英文歌曲，I wanna be free體現(xiàn)了老大羅進一特有的年少輕狂，dancing on the moon展現(xiàn)了羅進二的童趣，Pussywillows，Cat－Tails道出了羅進一與芳菲愛情的甜蜜。

一部電影要想成為一部好的作品，就要能夠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要創(chuàng)造出觀眾能夠與影片中的人物感同身受的空氣。而懷舊“空氣”的營造不是簡單地復現(xiàn)時代背景，而是要巧妙運用各種技巧展現(xiàn)大環(huán)境下個體生命中所內(nèi)蘊的時代內(nèi)涵。《歲月神偷》敏銳地捕捉到觀眾內(nèi)心的情感需求，用個體記憶召喚起集體記憶，即努力營造出費穆所說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