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愚
近期,關于特赦貪官以換取改革推進的策略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在“經濟觀察報.2012年度觀察家年會暨第二屆中國改革峰會”上,北京大學教授張維迎在發表題為“反腐敗的兩難選擇”的演講時指出,如果對存量腐敗“算舊賬”,則可能使反腐敗成為權力斗爭的工具,他建議以“十八大”為界,搞特赦、算新賬。中國紀檢監察學院副院長李永忠表示,如果腐敗分子將收受的全部賄賂匿名清退了,并且在案發后,經查實退回的贓款與實際情況完全吻合即可得到赦免,以換取他們對政治體制改革的支持。如果用“絕不赦免”的方法,抵抗會越來越頑強,最后可能出現魚死網破,甚至魚未死網已破的態勢。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任建明還給出了“特赦”具體做法:首先是劃定3個月的“財產申報公示”的時間界線,3個月之后,開始根據群眾舉報、反貪部門查處的情況開展“有條件部分特赦”,其中要考慮案件情節、認罪態度等。符合政策的要予以特赦,其貪腐所攫取財富全部充公,但免除其刑事、行政責任。更早的時候,高級檢察官,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何家弘就在《法制日報》刊登系列文章《何家弘:“大赦貪官”》,媒體也刊發過《炎黃春秋》主編吳思訪談《以有條件“特赦”貪官污吏推動政改》;2010年人民網也有篇《不給貪官出路,中國就沒出路》。對于特赦貪官策略人們持兩種不同的意見,反對者最終根據就是特赦貪官等于縱容了貪官,對于他們所作所為帶來的經濟社會破壞性后果沒有承擔相應責任,卻獲得了巨大收益。而贊成者的最終根據就是承認既往一些官員的尋租行為,但是,為了推進改革,防止他們作魚死網破的拼死一搏,換取體制改革的新空間。

特赦貪官,從上世紀末至今,常有人提及,不少頗有影響力的睿智學者也持這種主張。當然,每當有人提及,都會引起較大爭議。其實,實踐中并非沒有這種策略的運用,2000年由寧波首創、至今仍在多地實行的“廉政賬戶”就屬于有條件赦免受賄者的制度嘗試。
不少人反對特赦貪官,這是可以理解的。從法律上講,這屬于“法外之法”,與現行刑法相左;從道義上講,罪犯沒有得到應有的制裁,正義終不算到位;情感上講,民眾被貪官污吏害慘了,不作清算心有不甘。但是,把握人們心存的成本收益框架,用經濟學來解析改革過程,求得一種激勵機制,以最大化改革的動力,最小化改革的阻力,減少社會虛耗和時間成本,來一次特赦的主張也不失為一種建設性思維。
筆者對特赦貪官論,也心存糾結。糾結不在法律問題上,法律制度終歸要為解決問題服務,如果此舉真能換來社會長期向上的動力,古今中外都用過的特赦制度為何不用?道德潔癖和情感訴求代替不了對現實問題的切實解決,如果此舉能贖買到貪官“改邪歸正”,把過去的“壞人”也納入到推動社會進步的軌道中,把改革的阻力變成動力,付出必要的社會成本換來更大的社會收益,當然可為。真正的問題在于,社會對貪官如此妥協,能否真的換得學者們設想的結果?
好比一個無賴欠下了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還無休止地繼續向債主借錢,不借則搗亂。此時債主說,此前債務一筆勾銷,只要你不再耍賴借錢、不再搗亂就行。無賴是否會接受債主付出如此巨大代價的妥協?可能他們會良心發現,但在良心靠不住的時候,就要靠債主有足夠的力量制止他的勒索和傷害。同理,社會向貪官作出了特赦的退讓,換來透明、良好的制度,把壞人變成好人也是需要條件的。我們不能想當然地認為貪官都貪夠了,只求保住安全。如果貪官一個個欲壑難填,赦免舊罪不見得他們就會不重新犯罪,贖買能打動他們的預設是不是太過天真?所以這個條件不是貪官的良心,而是對社會公正體系的重建,是要讓社會有能力制約他們,是對法律的嚴格執行、是對領導干部的財產公示、是對群眾監督的有效落實。吳思說 “有條件特赦”,這個條件就是形成一個更有效率的政治經濟體制。當體制改革卓有成效之時,才可能是貪官擺脫原罪的包袱,安全地融入社會之日,這才是激勵貪官向“好人”轉化,獲得社會寬恕的真意。如果一廂情愿地無條件特赦,恐怕只落得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