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陶瓷枕上的人物形象

史林花

歷代瓷枕的裝飾紋樣，題材廣泛，人物圖案即為其一大宗。

也正因此，瓷枕不失為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載體。

廣州西漢南越王博物館作為目前國內收藏瓷枕最多的博物館，館藏瓷枕中的人物形象豐富多彩，本文擇其幾種作以簡要分析。

金代磁州窯白地黑花“屈原投江”紋長方形枕（圖1），根據《楚辭·漁父》中的情節(jié)描繪了屈原投江之前，與江面漁夫之間對話的場景。畫中三人，屈原身著素衣，披頭散發(fā)，神情憂傷，獨立于江邊。漁夫戴斗笠，劃一葉小舟徐徐靠岸。屈原身后一人疾奔而來，似欲勸阻屈原。屈原破舊衣衫隨風飄擺，呈現出一片凄涼景象，借此表達出詩人的憂愁苦悶之情。寥寥數筆，卻展現了屈原不愿同流合污的孤傲品行。此枕畫面不論是從藝術形式還是在文化內涵上都體現了金代磁州窯這一最大民窯的卓越品質。從枕面構圖來看，采用以景達意、以象表意的藝術手法，刻畫了被流放的屈原憂國憂民的故國情懷。

磁州窯作為當時北方地區(qū)最大的窯口，其產品之所以能夠獨步一時，說明它所承載的不僅僅是百姓的日常生活，更在于能夠貼近當時人們心理上的需求。宋金時期，宋王朝面對北方女真鐵騎的南侵，抵抗無力，一次次地遣使乞和，割地賠款，使得國破家亡，民不聊生。在此枕畫面中我們不難發(fā)現磁州窯匠師的一顆拳拳愛國之心——在深沉的意境中，借古喻今，既有對昏庸無能的宋皇帝的不滿，又期待出現屈原這樣的愛國人士來警醒萎靡的宋王朝。

元代磁州窯白地黑花望子成龍紋長方形枕（圖2），畫面中有一長者一童子和空中的云龍，長者須眉皓然，身著大袖廣袍，右手指向空中的云龍。童子一手指向天空，一手夾持風箏，一副天真爛漫的神態(tài)?？罩械脑讫報辞C健，見首不見尾，體現出神龍興風作雨的無限神力。畫面簡潔明了，人物勾畫到位，充分表達了人們望子成龍的美好愿望。

元代磁州窯白地黑花“高士臥床”紋長方形枕（圖3），枕面描繪高士一手托首側臥于樹下床上，眼望長天，呈愜意的神態(tài)。高士腳后有一魚簍。畫面表達出這種世外桃源般的漁獵生活所帶來的心理上的滿足感和對于功名利祿的淡泊之心 （編者注：此枕人物圖的內容可能為宋代陳摶高臥故事）。

執(zhí)蓮嬰戲圖是瓷枕紋飾中的一個重要題材，又被稱為摩睺羅。吳自牧《夢粱錄》中記載：“市井兒童，手執(zhí)新荷葉，效摩睺羅（磨喝樂之音譯訛傳）之狀?！泵显稀秹羧A錄》中有更為翔實的描述：“前三五日，車馬盈市，羅綺滿街，未開荷花，都人善假做雙頭蓮，取時，提攜而歸，路人往往嗟愛。又須買新荷葉執(zhí)之，蓋效顰磨喝樂，輩特地新妝、兢夸鮮麗?！蹦ΣT羅（磨喝樂）是梵文的音譯。據傳他是釋迦牟的兒子，曾在母腹孕育7年，生于牟尼成道之日。他15歲出家，天生聰穎，在佛教十大弟子中密行第一。因此，七夕時節(jié)人們奉磨喝樂向其乞求孩童們能聰明伶俐。這一習俗延續(xù)至今。

宋代的磨喝樂為手持荷葉的童子形，因此每逢七夕節(jié)來臨之前，孩童們爭相購買新鮮荷葉，換上新裝，裝扮成磨喝樂的形象。所以在七夕節(jié)玩荷葉也就成為兒童們節(jié)令性的時尚游戲。

西漢南越王博物館所藏的兩件金代晉南白地填黑持荷娃娃紋八邊形枕（圖4、5），即表現了童子手持荷花嬉戲玩耍的場景，從這種圖案上我們可以直觀地感受到這一個古老的游戲和風俗。

宋金時期瓷枕上表現嬰戲題材的作品種類繁多，初步統(tǒng)計多達20余種。

金代磁州窯白地黑花持荷娃娃腰形枕（圖6），畫面中童子一手拿荷葉，一手托頭依在繡墩邊休息，反映了童子玩累后依繡墩打盹的情形。畫面質樸自然，把兒童的天真率性表露無遺。

金代晉南白地填黑剔嬰花紋娃娃八角形枕（圖7），畫面中一童子在玩陀螺，表現出兒童悠閑自得的玩耍情景。

中國特有的文化傳統(tǒng)和社會信仰，使得隨佛教傳入的磨喝樂的文化內涵超脫了佛教文化的限制而進入世俗社會生活，嬰戲圖即帶有中國化色彩。

哪吒形象從唐代開始進入人們的信仰。在北宋之前，哪吒的基本形象是三頭六臂的兇神惡煞，佛教忠誠的守護神。哪吒形象的第一次巨大演化，當在南宋時期。作為毗沙門天王太子的哪吒，其演化是隨其父李靖演化為毗沙門天王而演化的。哪吒也由印度血統(tǒng)演化為中國血統(tǒng)，實現中國化。根據元代人所著的《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哪吒是道教文化中的重要人物，被封為神兵神將的統(tǒng)帥，稱“中壇元帥”“威靈顯赫大將軍”。民間信仰中，哪吒俗稱為三太子，統(tǒng)帥宮廟五營神兵的中壇，故又稱為“中壇太子”“哪吒千歲”。他的傳奇經歷特別是作為兒童形象出現，經過民間文化的演繹，被工匠刻劃在枕面圖案上，既有道教文化色彩，也反映了民間的文化信仰。

西漢南越王博物館所藏的兩件金代晉南三彩剔地刻嬰戲紋三瓣花形枕（圖8、9）嬰孩手中所持法物，足以標識其為哪吒。據《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卷七所載：“世尊亦以其能降魔故……授以法輪密旨，親受木長子三字，遂能大能小，透河入海，移星轉斗；嚇一聲，天頹地塌；呵一氣，金光罩世；磚一響，龍順虎從；槍一撥， 乾旋坤轉；繡球丟起，山崩海裂?！?/p>

此外，西漢南越王博物館所藏褐地剔牡丹花擎荷娃娃枕，造型精美，把嬰孩與荷葉兩大主題元素相結合，寄托中國人對子孫的美好祝福。其他館藏人物造型枕還有臥女枕及以人物形象為底座的各種枕，如宋三彩劃水波紋臥嬰座枕（圖10）。這些枕作為日常起居用品，其蘊藏的大千世界值得我們去探究。

責編 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