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國際形勢的幾個新動向

■ 陳須隆 蘇曉暉／文

（第一作者系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國際戰略研究部主任；第二作者系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國際戰略研究部主任副主任）

當前，國際局勢呈現若干新動向：美國調整“亞太再平衡”戰略，并由此觸發亞太國家關系的相應調整；美歐日力推四大經貿新協議，試圖遲滯新興經濟體崛起；金磚國家深化合作，正在帶動發展中國家群體性發展；大國關系互動轉向發展制高點和“新疆域”爭奪；西亞北非繼續動蕩，地區國家分野明顯；網絡和海事安全問題凸顯，各方加強戰略與外交應對。中國面臨更為復雜的國際環境。

一、美調整“亞太再平衡”戰略，觸發亞太國家關系相應調整。

首先，美國修正對華政策態勢。美將“與中國建立穩定、富有成效和建設性的關系”作為戰略新階段五大支柱之一，將中國視為實現“太平洋夢”的“關鍵伙伴”，表示“歡迎”中國加入跨太平洋經濟伙伴關系協定（TPP），以避免過分刺激中國而損害自身戰略利益。其次，美對“亞太再平衡”戰略進行糾偏，糾正突出軍事而經濟、民主、人權領域投入不足的做法，以達成均衡推展。再次，美降低調門，強調“巧實力”的運用，希望地區盟友與美“分擔成本”，避免口惠實不至而損害美“信譽度”。最后，美資源與精力投入適度回擺。奧巴馬二任首訪選擇中東，國務卿克里首訪也選擇中東與歐洲，意在安撫中東盟友，給歐洲“吃定心丸”。

美上述調整既為形勢所迫，也是反思結果，表明奧巴馬安全與外交新團隊采取了更趨穩健路線。根本原因是，美認識到“中國因素”對美戰略再平衡的成敗以及對美自身發展的關鍵作用；中國新領導班子的外交攻勢促美警覺，迫使美更重視對華關系。

美戰略調整使地區局勢有所緩和，為建設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提供了契機。但調整未改變“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兩面性。美新提出的“五個支柱”和以“強勁、公平、靈巧、正義伙伴關系”為核心的“太平洋夢”，都暗含對華防范與制約的一面。從實際行動看，美仍致力于強化在亞太的前沿力量存在，強調對盟國及伙伴的防務承諾。美防長哈格爾在香格里拉對話會上表示，除堅持2012年提出的將60%軍艦部署到太平洋地區外，將把美本土以外60%的空軍力量部署到亞太，并增加地面力量部署。

中國面臨的戰略壓力未減，但多數亞太國家選擇在中美之間左右逢源，只有日本、菲律賓等少數國家的“誤判”未根本扭轉。

二、美歐日力推重大經貿新協議，試圖遲滯新興經濟體崛起。

美國主導的“跨太平洋經濟伙伴關系協定”（TPP）提速。3月，日本加入TTP談判。同月，TTP第16論談判在新加坡落幕。會議在監管一致性、電信、關稅和開發等議題上取得進展。TPP談判計劃于2013年10月完成。

美歐啟動“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定”（TTIP）談判，計劃于2014年底前完成談判。根據2011年數據，歐盟和美國在全球商品出口（不含歐盟內部出口）中占25.8%，在全球服務出口（不含歐盟內部出口）中約占43.7%，在全球外國直接投資額中占將近39.4%。該協定若達成，將成為史上最大自由貿易協定。

歐日啟動經濟伙伴協定（EPA）談判。根據美歐日一些研究機構預測，歐盟有望借助歐日自貿區實現年GDP增0.6—0.8%，增加40萬個就業機會，日出口將增三分之一，而日對歐出口將升23.5%。

美歐日啟動“諸邊服務業協議”（PSA）談判，21個締約方包括香港、臺灣、韓國、巴基斯坦、土耳其等。談判內容涵蓋3D打印、物聯網、互聯網等高端服務產業。談判將于2013年底結束。PSA將壟斷全球服務業近80%業務總量。

TPP、TTIP、EPA和PSA的要害在于，將改變世界貿易規則、產業行業標準，架空世貿組織，挑戰金磚國家間的準貿易聯盟，遲滯、分化新興經濟體，打造更加有利于延續西方主導地位的世界經貿格局。

三、金磚國家深化合作，正在帶動發展中國家群體性發展。

美調整“亞太再平衡”戰略，資源與精力投入適度回擺。奧巴馬二任首訪選擇中東，國務卿克里首訪也選擇中東與歐洲，意在安撫中東盟友，給歐洲“吃定心丸”。圖為2013年3月20日，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在耶路撒冷會晤奧巴馬。

3月，在南非德班舉行了金磚國家領導人第五次會晤。會晤決定設立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外匯儲備庫，制定了20個領域的合作行動計劃，決意以金磚國家的發展推動解決全球發展問題，首先致力于在2015年實現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金磚國家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已連續五年超過50%。會晤決定逐步將金磚國家發展成為就全球經濟和政治領域的諸多重大問題進行日常和長期協調的全方位機制。預計金磚國家合作將向更高水平發展，將推動經貿領域的一體化大市場、金融領域的多層次大流通、基礎設施領域的陸海空大聯通、人文領域的大交流。金磚國家合作對其他新興經濟體的吸引力增強。

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估計，到2015年，金磚國家占全球GDP的比重將達22%。雖然印度、巴西經濟增速有所放緩，但從總態勢看，金磚國家帶動發展中國家群體性發展的作用日漸增大。以金磚國家與非洲合作為例，據聯合國貿發會議統計，2001—2010年，巴、中、印、俄四國對非出口占非洲總進口的比重由8.17%升至18.58%，從非進口占非洲總出口的比重從7.7%增至20.7%，四國同期對非投資分別為113、400、90和28億美元。南非標準銀行評估，正是金磚國家而非發達國家，“重新定義了非洲在全球經濟中的作用”，即商業需求和利益分享。

四、大國關系互動轉向發展制高點和“新領域”爭奪。

守成大國與新興大國間相互依賴加深，但彼此競爭加劇。一方面，針對新興國家崛起，美歐日加澳為保住優勢地位，加強戰略協調，加大科技和教育投入，調整留學和移民政策，在嚴控非法移民的同時，放寬對高科技人才的引進條件。美國加快“能源獨立”步伐，自給率已達85%，并力爭2030年徹底擺脫對外部油氣的依賴，使美對外干預的顧忌減少。在美歐日的科技投入中，新能源、新材料、生命科學和生物工程、航空航天、海洋工程、信息技術等是重點。美西方預估全球經濟和金融危機遲早會渡過，因而著手搶占“后危機時代”科技創新制高點和發展領域的戰略主動，加固綜合國力優勢。同時掌控國際金融、貿易領域內的規則塑造權，引導全球治理方向。另一方面，大國之間圍繞網絡、極地、深海、外空等“新領域”的角逐日趨激烈。

在大國關系互動中，美西方以綜合實力和規則主導權為后盾，以遲滯中俄發展為前提，以分化新興大國為抓手，既謀求中俄在全球性和熱點問題上的“配合”，多盡“義務”，多擔“責任”，例如在朝核、伊核、敘利亞問題上的大國游戲；又誘壓并舉，對中俄進行“規范”，防止中俄打破現有世界體系和國際秩序，挑戰美西方“領導地位”和重大利益，例如在“無核世界”、反導體系、氣候變化、南海、斯諾登“避難”等問題上的美俄、美中較量。

五、西亞北非繼續動蕩，地區國家分野明顯。

敘利亞局勢陷于僵局，其性質轉變為美俄、美伊博弈。沙特、土耳其、埃及、卡塔爾等國積極介入，各有所圖。盡管敘政府軍“使用化武”一事被炒熱，但美目前難下武力干涉決心，一是受國內問題制約，二是樂見巴沙爾政權與“基地”、“支持陣線”等恐怖極端勢力廝殺。出于低成本推動“政權更迭”的考慮，美與俄以政治手段實現敘“政治過渡”達成意向，并籌辦第二次日內瓦會議，但雙方在巴沙爾去留、新政權架構、伊朗參會等問題上分歧嚴重。為增強“政治倒巴”籌碼，美歐決定向“敘自由軍”提供武器，冀望改變戰場態勢，以迫使巴沙爾接受“政治解決”。伊朗力挺巴沙爾，支持真主黨介入敘戰亂，助敘政府軍贏得古賽爾戰役，穩住了戰局。諸種復雜因素決定敘危機政治、軍事“雙僵局”還將持續一個時期。地區大國埃及深陷動蕩，連續發生大規模游行示威活動。埃軍方已宣布中止現行憲法，提前舉行總統和議會選舉，成立臨時政府。

與第一任期相比，奧巴馬二任的中東政策更加務實，強調運用巧、軟實力，借重同盟力量，尋求穩定局變國家，鞏固阿世界“民主成果”，遏制伊朗。地區國家分野明顯，沙特在阿世界影響上升，埃及影響萎縮。恢復經濟、改善民生、穩定政局是多數國家的訴求，期待外部援助和投資。

六、周邊熱點持續發酵，不穩定因素增加。

自朝鮮進行第三次核試后，半島局勢一度劍拔弩張。朝威脅發射導彈，宣布朝韓關系進入戰時狀態，切斷南北之間熱線，暫時關閉開城工業園區。半島形勢牽動各方神經。美派出B-2隱形轟炸機參加美韓聯合軍演，并意圖在亞太永久部署反導系統。日部署“愛國者－3”地對空攔截導彈以及宙斯盾艦。菲律賓提議向美軍提供基地用于朝鮮戰事。俄堅決反對向朝鮮半島輸入武器、部署反導系統以及其他明顯超越消除朝核威脅范疇的行為。近期，半島緊張有所降溫，朝顯露出重啟對話和六方會談的意愿。但局勢緩和基礎薄弱，半島局勢可能出現新波折。

日本在咬定“與中國之間不存在需要解決的領土主權問題，也不存在應該擱置的問題”的同時，通過各種手段強化對島嶼的“控制”。自民黨修改《防衛計劃大綱》，將應對中國海洋能力作為重點討論內容，并計劃將短距離彈道導彈部署沖繩，以“防衛”釣魚島及遏制中國在東海的活動。美在釣魚島問題上繼續保持有利于日的“中立”立場，強調日本管轄釣魚島、美國反對任何單方面改變現狀的行動、釣魚島屬于《日美安保條約》的適用范圍。

在南海，菲手段翻新挑戰中國領土主權。菲執意將南海問題提交國際仲裁；試圖借助非法“坐灘”強占仁愛礁；在東盟外長會上繼續扮演“攪局者”的角色。中國在采取行動保衛領土主權的同時釋放“善意”，同意將在9月舉行的第六次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高官會和第九次聯合工作組會議上，在落實《宣言》框架下就“南海行為準則”舉行磋商。

七、網絡安全和海事安全問題凸顯，各方加強戰略與外交應對。

網絡空間的戰略地位空前提高，國際較量更趨激烈。在美網絡安全公司MANDIANT發布報告指責中國多次對美進行網絡攻擊后，美國大肆渲染“中國網絡間諜”、“網絡竊密”。美國商會、貿易代表辦公室等機構發表報告指責中國竊取美國企業信息。美國防部發表2013年度涉華報告，稱中國政府采取網絡間諜的方式推進中國軍事現代化。

就在美國“賊喊捉賊”、炒作“中國網絡威脅”之時，“棱鏡門”事件爆出并不斷發酵，揭出其他三個并存的監視項目，引起歐洲國家反應。歐盟致信要求美方就其互聯網監控計劃“迅速”作出答復，并警告稱該計劃可能給外國公民的權利帶來“嚴重的不良后果”。德國媒體也譴責美此舉已“越過安全和隱私邊界”。

美歐引領的網絡軍備競賽勢頭走強，網絡空間國際較量更趨激烈。美軍方增加網絡安全方面的預算，用于提升美軍的網絡攻擊能力，包括在戰事發生時使敵方雷達“失明”或使敵方指揮系統癱瘓。在美國2014年國防預算中，用于展開網絡行動的資金從39億美元增至47億美元，8億美元新增資金中的大部分將被用于提升網絡攻擊能力。同時，美正組建40支網絡安全部隊。歐盟防務局5月發布研究報告，建議成員國共享信息和設備，以增強軍事網絡防御能力。6月，北約國防部長會議召開，首次專門討論如何加強北約在網絡安全方面的集體防御能力。日制訂計劃打造“世界最高水平的安全網絡空間”。俄羅斯擬建立國家系統來發現和防止對俄計算機的攻擊，應對信息領域面臨的國家安全威脅。

海事安全問題引起亞太國家更多關注。一方面，各國致力于加強海事安全合作。6月，在東盟國防部長擴大會議的框架下，東盟和包括中國在內的八個對話伙伴國在文萊舉行首次人道主義援助救災和軍事醫學專家組聯合演練。另一方面，臺灣漁民遭菲律賓射殺事件引發各方對管控海上爭端的討論。

總體看，在經歷了2012“大選年”后，各國新政府對外政策調整出現端倪，國際局勢呈現若干新動向。中國面臨更多不確定性，機遇和挑戰并存。如何應對國際局勢新發展、有效“化危為機”，成為中國當前和下一階段的重要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