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嶺南園林理水技藝研究

宋蓬蓬 趙晨伊 王淑敏

(華南農業大學，廣東廣州 510642)

0 引言

嶺南園林是我國重要的一種園林形式。明清時期是其發展的繁盛時期，有較多優秀的私家園林，它們在理水方面成就突出。文中嘗試對這一時期沿珠三角地區的理水技藝進行探析，學習古人優秀的理水思想，吸收其精髓。

1 嶺南與水的淵源

1.1 無水不成園

中國自古就有“無水不成景，無水不成園”這一說。嶺南園林中水的重要性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首先，嶺南地區河涌密布，造園時水源易得。其次，高溫少風的氣候特征，使得水相較于其他造園元素有著更明顯的降溫和調節小氣候的作用，從而營造舒適的休憩空間。

1.2 水對嶺南園林選址影響——臨涌建園

園中之水與城市中主要河流干道相通，形成一個活水體系。《南漢春秋》中有記載:“鑿山城以通舟楫，開蘭湖，辟藥洲”，藥洲的仙湖為人工所造，周圍五百余丈，泉水從池底涌出，使水向東流入珠江。由此可知嶺南人早已采用引用江涌溪泉活水的方式造園。

這種引用活水的方式在粵中一帶比較盛行。例如廣州南漢劉王興建的荔枝灣，臨涌而建的園林與珠江也形成一個活水體系;清暉園與順德河涌成網，魚塘密布之地貌相一致;梁園臨近汾江，其建立與城市水系也是密切相關的。

2 嶺南理水技藝形成的原因

2.1 地理因素

北回歸線橫穿嶺南中部，嶺南氣候濕熱多雨且山地較多。嶺南園林中多出現房水相依，山水相依的景致，與其地形因素密不可分。同時，臨水建園可起到良好的降溫納涼效果。如廣西的謝魯山莊，粵南的可園，粵中的梁園，余蔭山房，粵東的人境廬，以及臺灣的林家花園等，都是依山伴水而建。

2.2 文化因素

嶺南四大園林的理水形式多以規則的幾何水池為主，如順德清暉園的矩形內庭水池，東莞可園的曲尺形水池。也有少數自然形態的水池，如佛山梁園較大面積的水池。不同于開闊磅礴的北方皇家湖泊，也不同于隨形作岸的江南私家曲溪，嶺南園林的幾何式水池體現了水與建筑的關系，是一種受限于圍合建筑的表現。

這種幾何水池形成原因之一是受嶺南傳統地域文化的影響。從嶺南新石器時代晚期的遺跡來看，傳統嶺南地方特色的器物上面有很多抽象的幾何圖案，包括曲尺紋、菱形紋、幾何紋戳印等。古人類對于幾何圖案的喜好一直影響著后人，從嶺南園林的多種幾何形水池中可見一斑。

另一個原因是受西方規則造園藝術對嶺南園林的影響。嶺南園林在中國古典園林的成熟后期——清中葉、清末(公元1736年～1911年)日趨興旺，至近代由于嶺南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受到西洋文化影響，在園林營建上有模仿歐洲規整式園林的做法。

嶺南四大名園都始建于18世紀(見表1)。16世紀中期葡萄牙人定居澳門;1684年康熙開放海禁;16世紀～17世紀，澳門和廣州十三行出現西洋建筑。嶺南文化受到西方文明巨大沖擊，以廣州為中心的具有特色的嶺南文化日漸形成。廣西著名園林謝魯山莊和桂林雁山園雖位于廣西北部，但因園主與西方有貿易往來，所以，園林營造時也受西方影響。

表1 嶺南古典園林造園時間表

3 嶺南理水技藝探析

3.1 來歷去由——水源處理分析

園林之水，首在尋源。《園冶·相地》中“卜筑貴從水而，立基先究源頭，疏源之去由，察水之來歷。”說的就是水源問題。不像江南園林中普遍運用隱和藏的技法處理水源，嶺南地區除佛山梁園和澄海西塘、廣西部分風景區的園林之外，大部分沒有利用技法處理水源。

3.2 隨形曲方——水體的平面處理關系

《園冶》里計成寫到“大水面宜分，小水面宜聚。水分而見其層次，游無倦意;水聚則不覺其小，覽之有物。”嶺南私家園林大多為中小型園林，宅院中的水池往往位于整個園子中心或偏中心的位置，建筑、小品布置于水池的四周，整體形成聚合的格局。

而水面的形態布局要“宜曲則曲，合方則方”。“方”主要是指融合建筑形成的幾何水岸，而“曲”主要指自然形態的蜿蜒水岸線。嶺南園林中的“合方則方”，其水形多受建筑所限。如余蔭山房，清暉園都以幾何形水池為主景。粵東潮汕西塘的水池則是以大的幾何矩形為框架，局部地方為山石駁岸，水池與假山互相咬接，山嵌水抱姿勢。亦有少數“曲”池，富有自然趣味。如梁園中采用曲池形式，引領游人體會豐富的場景變化。水形多數因建筑而成，亦是一種自然的虛隔打破了建筑拘謹的圍合狀態，將自然韻味引入小空間。比如廣東余蔭山房，跨水橋廊連接了庭院的南北建筑，梳出另一回形水系，構出庭中層次。

嶺南園林處理水體還會分為對稱與不對稱的構圖方式。對于對稱的水體，其岸線較為平直，可巧妙控制駁岸長寬比例，以便處理好鄰水亭臺樓榭之間疏密的對比關系。同樣，也能夠與鄰水建筑相呼應，強化景觀軸線。例如余蔭山房的矩形水池到玲瓏水榭，形成一條南北對稱的景觀中軸線(見圖1)。嶺南園林的不對稱構圖原則，如梁園韻橋池區在構圖上有意將景物集中在一側，于東北面留出較大的空間，在構圖上體現白賁之美。

圖1 番禺余蔭山房平面水體處理

嶺南理水置物一般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不高于水平面放置，這些構筑物往往數量較多但主要作為配景;另一種是高于水平面放置，此類多為主景，例如佛山祖廟的龜蛇石雕和梁園的蘇武牧羊石(見圖2)。

圖2 梁園蘇武牧羊圖

3.3 水體立面的處理

水體岸線的立面處理對引導游人觀景視線起到重要作用。造園者為了讓游人視線從單一的駁岸上離開，通常利用水生植物以及游魚將參觀者的視線向下引導，利用構筑物向上引導視線等嶺南地區常用手法。

嶺南地區遮陽、通風、隔熱、防雨是造園考慮的重點。造園者較多地采用了親水游廊的形式遮陰避雨。這種方式豐富了水體岸線的立面，形成各種優美錯落的景觀，豐富了人們的視線。精致的西式瓶飾欄桿作為池岸修飾，顯得通透輕盈也能成為觀賞點。同樣的，各種園林小品點綴于湖面的方式，如石雕、奇石、石舫等極大地豐富了立面的層次，成為最有效匯聚游人目光的手法。

圖3 余蔭山房岸線組織

例如余蔭山房以一條游廊拱橋分為東西兩部分，以建筑圍繞長方形水池為主要空間，東部池水繞八角亭環流，構成另一組景物。調研中測得東西兩水面和人視線的高度差平均約為1.2m，制高點浣紅跨綠橋廊為2m，這樣的高度差弱化了普通駁岸的立面效果，強調了較高的岸線與構筑物的幾何線條(見圖3～圖7)。

圖4 余蔭山房浣紅跨綠橋廊

圖5 梁園韻橋吸引視線

圖6 梁園小橋

圖7 余蔭山房夏日荷景

3.4 駁岸材料的處理

工藝特點的不同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園林的差異。明清時期，磚在嶺南已得到廣泛地使用，龍思泰在他的回憶錄中指出，“廣州鄰近的地方有大量的磚頭生產，磚的顏色主要有鉛青和淺褐，少量為紅色”。

此次調研的嶺南四大名園駁岸大多采用水磨青磚作為駁岸材料，水磨青磚吸收太陽輻射熱，無論色彩還是質感，均與嶺南獨特的自然環境保持天然的親和性，給人以淡雅的意境。

在園林中常采用各種材料制造豐富的聲景，如建筑，山石，花木，使得園林更生動活潑。特別的是嶺南園林的疊石跌水較少，多的是一種“安靜的水聲”。柳樹環蔭或者點點輕荷，幽靜的環境伴著輕輕的風吹樹聲，緩緩的流水聲，給嶺南濕熱的環境帶來一絲清涼(見圖8)。

圖8 東莞可園可湖水景圖

得天獨厚的亞熱帶季風氣候，使得嶺南園內植物種類繁多，花木常青。在臨水植物配植上，主題突出，次第栽植。岸邊隨處可見垂柳、芭蕉、假檳榔等等，不同的綠色變化，既不搶構筑物的風頭，也使得水體生氣盎然(見圖9)。

圖9 梁園十二石齋植物搭配

3.5 水的色彩格式塔

水本無色透明，四周景色與之相互作用便產生了光和影，水糅進了景色，色彩也就豐富了。嶺南傳統園林水體的色彩營造主要在“點色”和“借色”兩方面。“點色”是用自身的明朗輕快之色凈化掉周圍或深沉或繁雜之色。“借色”則相反，即周圍建筑，花木，氣象的色彩，借清澈水面托出斑斕倒影。如梁園的水中之景，只憑借了一抹素水，映襯水上盛開紅花。“借色”便借來了一個繁花勝季。

水中斑斕倒影不僅豐富了視覺亦豐富了想象空間。如廣東余蔭山房的浣紅跨綠橋廊，池水與園外水系相通，逢端午之日，池水上漲至橋孔正中，上下倒影形成一個正圓，于是被美稱曰“虹橋印月”。類似的還有潮汕的“西塘印月”。另一方面，這也是“水因器而成形”的體現。

4 結語

嶺南園林水景的塑造多采用各種構筑物小品來豐富水體的層次。其水源處理手法較江南私家園林和北方皇家園林欠佳。在水體岸線處理上，不同于江南理水的師法自然，嶺南園林多采用幾何形的水體岸線，獨樹一幟。立面處理上通過連廊和親水建筑與水池的穿插豐富層次。另外，和諧的色彩和豐富的植物搭配為嶺南園林水體空間增色不少。

總之，水形，水聲，水光，水色，水影，皆由水起。嶺南園林這靈動的水元素變得婀娜多姿，富有活力。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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