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穩健性及其經濟后果研究綜述

吳一能

（暨南大學管理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32）

一、引言

會計穩健性，又稱謹慎性，是指企業的會計計量在不確定的情況下應遵循謹慎性的原則，不高估資產或收益，相應地不能低估負債或損失。會計穩健性最初是作為一項契約性質的手段用來保護債權人的利益而產生的，是債務契約催生了會計穩健性（Watts，1993，2003），之后穩健性的使用范圍逐漸擴大，成為普遍適用的一項會計計量基本原則，我國《企業會計準則》規定，企業對交易或者事項進行會計確認、計量和報告應當嚴格恪守這一原則。關于會計穩健性的研究在國內外一直是熱門話題，自Basu1997年提出度量穩健性的模型以來，會計穩健性的研究就吸引了眾多學者，隨著對會計穩健性的形成和影響研究的深化，直至Watts（2003）提出穩健性作為公司治理機制后，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聚焦于研究會計穩健性的經濟后果。從會計穩健性的定義和產生原因分析，穩健性作為會計慣例不可避免地充當著緩解代理人和所有者之間信息不對稱的矛盾的角色，而公司治理問題的產生正是由于要解決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下的代理問題。Watts（2003）和Ball&Shivakumar（2005）指出，會計穩健性通過優化管理層投資決策、約束管理者從自身利益出發進行決策、加強投資者對管理層的監督等途徑能有效地減少代理成本的增加。后來有學者聲稱會計穩健性會降低會計信息的真實性以及與公允價值的計量屬性發生矛盾，甚至在美國以FASB為代表的會計準則制定機構還提出要取消會計穩健性，人們才開始冷靜客觀地看待會計穩健性的影響。穩健性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會計穩健性作為企業會計的一項慣例仍將繼續存在，并持續作用于整個公司治理系統，產生一定的經濟后果。因此仍有必要研究會計穩健性的經濟后果，探尋如何在會計實務中運用會計穩健性趨利避害，發揮其積極的經濟效用。

二、會計穩健性的經濟后果

（一）會計穩健性的公司治理效用 隨著公司形式的產生以及進一步發展到后來的股份合作制，公司的所有者不一定是管理者，大部分現代化的公司會選擇聘請專業的管理團隊參與到企業管理活動中來，代理問題在這一環節產生了，管理者代理所有者對公司進行管理決策時可能從個人利益的角度出發，而違背企業盈利最大化的意圖，所有者不得不想方設法來監督管理層的行為，公司治理的問題由此應運而生。早在1776年亞當斯密就在他的<國富論>當中指出兩權分離下的企業首要解決的一個關鍵問題就是如何對經營者進行監督和激勵以使得經營者和所有者的動機達到統一，即共同為企業創造價值出謀劃策，由此產生了公司治理概念的萌芽。其后的研究中很多學者給公司治理下了定義，如吳敬璉（1994）認為公司治理結構是所有者、董事會和高層管理者之間的一種制衡機制，林毅夫（1997）從所有者監督管理者的層面認為，公司治理結構是指所有者對一個企業的經營管理業績進行監督和控制的一整套制度安排，張維迎（1999）和李維安（2000）認為不應該從狹義的層面上來理解公司治理，而應站在宏觀的高度吸納更多的元素到公司治理的概念中來，Shleifer和Vishny（1997）提出公司治理的目標是要解決企業資金的提供者（投資者）確保能獲得投資回報的問題。公司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受到內外各種因素的影響，同時公司也是各種利益群體的集合，因此公司治理內容的范圍就不應僅僅局限于內部治理機制，如董事會特征、管理層持股比例以及股權結構等，而應涵蓋外部種種能對公司日常運營環境和未來發展方向造成一定程度影響的因素，如一個企業的內部控制和風險戰略管理，上市公司對公眾發布的會計盈余信息等。如Bushm an等（2004）認為會計穩健性作為會計信息的重要特征必然會影響著公司治理機制的選擇，同時他們還發現會計穩健性和董事會的構成、高管薪酬、董事持股比例呈顯著的負相關，穩健性弱的公司傾向于加強對管理層的監督，穩健性強的企業內部監管環境較為寬松。Duellm an（2006）也提出會計穩健性原則在監督管理層盲目投資和增強董事會的獨立性等方面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因此穩健性與公司治理是正相關關系。公司治理包含因素眾多，無法一一詳細列舉，本文主要從董事會結構來闡述會計穩健性的公司治理效用。在兩權分離的情況下，董事會的主要職責就是監督管理層的行為并對公司的管理業績進行評價，對那些成績表現不佳的管理層有權做出及時的更換，力求使企業價值和股東財富最大化。針對董事會的公司治理效用，國內外的研究基本上都給予了肯定的答復。Fama and Jensen（1983）指出董事會是一個組織進行監督與控制決策的最優機構，董事會的存在保證了管理層的行為能及時得到監督和控制，有效地緩解了代理沖突問題，同時董事會的結構是公司治理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王亮飛（2006）通過選取深交所制造業公司作為樣本進行實證研究發現，盈余穩健性越低的公司，內部董事占董事會的比例會越高，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越高，也即股權集中度變高。根據Basu（1997）對會計穩健性的定義，穩健型意味著企業對壞消息的反應要快于對好消息的反應，換句話說，企業應及時披露給自己帶來不利影響的壞消息，而應推遲確認或反應有利的好消息，因此董事會就可以通過穩健的會計確認、計量、報告要求來約束管理層可能從自己利益出發而選擇一些凈現值為負的投資項目或粉飾財務報表的行為。從這一角度考慮，穩健性在監督管理層的自利行為上起到了積極的作用，穩健性作為一種十分有效的監督機制可以被董事會加以適當利用，這樣管理層受到穩健性的約束就必須及時披露對債權人、股東等其他利益相關者不利的“壞消息”，而較少的披露可能經過過濾的“好消息”，從而也有利于公司內部客觀地評價管理層的工作業績。綜合以上的分析，本文認為會計穩健性執行了部分董事會的職能，一定程度上可以替代董事會對管理層的監督，因此，會計穩健性強的公司可以適當地減少獨立董事的比例或縮減董事會規模，以減少額外的監控成本，實現公司內部資源最有效地配置。相反，會計穩健性弱的公司，則應加強董事會的監控力度。鑒于Basu（1997）提出了度量會計穩健性程度的模型，雖然國際上有不少學者對這一模型的結構和可行性存在異議，但經過修正的Basu模型還是具有參考價值的，也有學者主張在研究會計穩健性問題的過程中使用多種計量方法，公司可以粗略地運用數學分析的方法計算出組織內部的穩健性程度。今后對管理層的績效考核范圍應包括組織內部的穩健性強弱與否，使會計穩健性成為一種公司治理機制發揮其應有的效用。一方面保證了董事會獲得的會計信息是符合穩健性要求的，另一方面管理層在遵循穩健性要求的同時，無形中抑制了自身損害公司價值行為的發生。

（二）會計穩健性與資本結構 籌集資本是一個企業開展生產經營活動的前提，企業要想通過一系列的投資活動盈利，首先必須獲得所需的各項資金，除少數資本雄厚的企業擁有充裕的自有資金外，大部分企業還是要通過外部債務或股票市場來融資，債務資本和權益資本已成為當今企業資金的兩種主要來源。這兩種融資渠道的相關利益群體（債權人和股東）在給企業提供資金后都十分關心資金的用途及自己是否能收回投資并取得收益，而公司治理恰恰又是在幫助債權人和股東解疑除惑，因為公司治理的目標是要實現股東財富和公司價值最大化，因此公司的這兩種融資渠道不可避免地會滲透到公司治理機制中來。Diamond（1984）和Jensen（1986）和Shleifer和Vishny（1997）均認為負債可以減少股東和債權人的利益沖突，有效降低企業的代理成本。高鳳蓮（2011）從資本結構的角度分析了二者的公司治理效用，并指出債權和股權是公司治理的核心，股權結構是公司治理效率的解釋變量。從理論上分析，穩健性強的公司較穩健性差的公司對外披露的信息更多，而且會及時反映那些可能稀釋企業利潤的項目，因此更容易獲得貸款機構的信任，并能以較低的債務資本成本向債權人籌集到資金。Ahmed（2002）等通過研究信用評級與會計穩健新之間的關系發現，會計穩健性越高的公司，信用評級越高。蘭艷澤等（2011）指出公司穩健的會計政策向銀行傳遞的信號是，資產和盈利比較“實在”，信譽和償債能力有保障，所以銀行愿意發放新增貸款，而且會計穩健性增加了銀行對公司信息準確性的信心，減少銀行通過縮短債務期限以控制違約風險的需求，往往給予債務人長期的貸款時限。劉嫦、袁琳（2010）還選取了我國2004年至2006年非金融類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進行分析，研究結果表明穩健性能夠增加公司獲取銀行新增貸款的概率。在有關穩健性能降低債務資本成本的研究中，Ahmed（2002）首次發現，在控制債務資本成本的其他相關因素后，會計穩健性與較低的債務資本成本呈顯著相關關系。事實上，在實際工作中不難發現，為了吸引大宗、償債能力可靠、對“壞消息”不隱藏的低風險貸款對象，銀行通常會提供較低的貸款利率。國內外對于會計穩健型在權益融資方面能否收到和債務融資同樣的功效上的研究相對比較少。本文認為，無論是債權人還是股東都希望企業提供穩健的財務信息，因為這樣的信息更為真實確定，非系統性風險也較小，投資者在進行投資決策分析時得到的結果更為可靠，從而也更愿意把手中的資金交給穩健性強的公司去管理，即使以較低的投資報酬率。國外有不少學者支持論證了這一觀點。O'hara（2003）等認為穩健性有可能降低企業無法分散的特定風險，并因此能減少權益資本成本。Francis，LaFond，Olsson和Schipper（2004）通過考察盈余質量和投資者必要報酬率之間的關系發現，盈余質量越差的公司，債務和權益成本相對越高，但當以會計穩健性替代盈余質量時，卻并未發現穩健性與權益資本成本之間存在相關關系。Lara，Osma和Penalva（2006）采用多種計量組合方法對穩健性進行計量，第一次證明了會計穩健性有助于降低權益資本成本。Guay和Verrecchia（2007）通過研究發現穩健的財務報告有利于披露穩健的會計信息，減少了外部信息使用者對未來現金流的不確定性，從而降低權益資本成本。XiLi（2009）在不同國度之間考察會計穩健性與資本成本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在控制了法律體制和證券法規的影響后，會計穩健性越強的國家的公司，權益資本成本越低。綜合以上分析得出結論，企業往往會向潛在的債權人和股東提供穩健的會計信息，從而可能以較低的資本成本獲得投資者手上的資金，而債務資本和權益資本比重的配置是優化資本結構的重要內容。因此，可以說，會計穩健性通過影響資本成本最終達到調節資本結構的目的。

（三）會計穩健性與投資效率 企業在籌集到相應的資金后，會將這些資金安排投資到各種有利可圖的項目上，從而為提供企業資金的股東和債權人創造投資回報，實現資本增值。然而，企業做到高效率的投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高效率的投資是指所有NPV為正的項目都能被公司搜尋出并即刻執行，而所有NPV為負的項目都能被公司及時發現并否決（劉紅霞，2011）。近年來的數據顯示我國上市公司普遍存在投資效率偏低的現象，難以尋求到有價值的投資項目，研究如何提高企業投資效率的問題因此顯得刻不容緩和意義非凡，國內外針對這一問題提出了各種不同的觀點，Watts（2003）認為會計穩健性通過對壞消息的及時確認，能讓股東和董事會及時得到投資項目凈現值為負的信息，而管理層為了自身利益，防止被解雇的危險，不得不放棄凈現值為負的投資項目。后續跟蹤的研究通過對上市公司的投資效用進行檢驗也表明，會計穩健性的確在一定程度上能對企業的投資效率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但這種影響具有兩面性，一方面，由于及時確認損失，在企業投資過度時，會計穩健性能及時控制企業投資規模，改善投資效率；另一方面，由于及時確認損失，使得厭惡風險的管理者會放棄風險較大但卻可能盈利的投資項目，從而加劇企業投資不足的程度，惡化投資效率（劉紅霞，2011）。因此，本文從上述兩個方面來理解會計穩健性在投資效率方面的影響。關于會計穩健性能改善過度投資的觀點，Ball和Shivakumar（2005）與Watts（2003）研究都發現過度投資帶來的壞消息會及時反應在會計盈余的變化上，管理者如果將這種錯誤的投資決策繼續執行下去，損失會進一步擴大，最后不得不為自己的非理性付出相應的代價，甚至面臨被解雇的危險，因此，管理者為避免受到懲罰會及時終止過度投資。Ahmed和Duellman（2007）提出如果穩健性能促使管理者放棄投資NPV為負的項目，那么穩健程度越高的公司盈利水平就會越高，同時一些不必要的特殊項目費用發生的可能性也會降低。Bushm an等（2007）通過檢驗樣本國家的穩健的財務報告體制對企業投資效率的影響發現，財務報告體制越穩健，企業對投資機會減少做出反應的速度就越快。楊丹等（2011）基于資產減值準備的角度對會計穩健性與上市公司投資行為的實證研究發現，資產減值準備的計提（穩健性在會計準則中的一個重要體現）能約束企業的過度投資行為，這為會計穩健性與公司投資效率之間的關系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然而，本文還在研究中發現會計穩健性過高有可能會導致企業投資不足。原因是公司的投資回收期限較長且存在難以預測的風險，一旦投資遭受損失，穩健性的會計處理方法會立即將這些損失反映到企業的盈余中，管理者因此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因此，風險厭惡型的管理者為了避免投資失敗帶來的風險，有可能會放棄風險較大、凈現值為正的投資項目，從而導致投資效率低下（楊丹等，2011）。Roychowdhury（2010）認為如果企業完全基于投資對未來盈余的影響來進行投資決策，穩健性就有可能造成投資不足。劉紅霞和索玲玲（2011）在提出會計穩健性會加劇企業投資不足的假設時指出，會計穩健性通過影響投資項目收益的分布，低估了項目的收益，降低了會計信息的相關性，從而對企業最優投資決策產生負面的影響，她們還指出，會計穩健性通過降低外部融資成本，有效緩解了企業投資不足的問題。徐全華（2010）也指出穩健的會計信息能降低投資者的風險，減少其溢價要求，降低融資成本，進而抑制投資不足。Lara，osma和Penalva（2010）利用實證分析發現穩健性與投資過度和投資不足存在負相關關系，與未來盈利能力正相關，這進一步證實了會計穩健性能抑制投資不足。毋庸置疑，會計穩健性一方面可能導致并加劇投資不足，另一方面也可能會抑制投資不足。在今后的公司治理過程中，我們必須清楚地意識到這一矛盾之處，并努力克服穩健性加劇投資不足的不良影響，發揮其抑制投資不足的作用。由此可以發現，企業進行投資決策時不得不考慮會計穩健性因素給投資效率帶來的深遠影響。

三、總結與展望

本文通過對會計穩健性和公司治理的深入分析得出以下結論：會計穩健性可通過公司治理、資本機構和投資效率等治理機制產生相應的經濟后果，會計穩健性已成為一種重要的公司治理手段，企業可以通過調節穩健性的程度來達到公司治理的目標及其他經濟后果。鑒于目前會計穩健性的經濟后果研究主要集中于投融資效用，而關于會計穩健性的公司治理效用及其他經濟后果的研究相當匱乏，今后的研究應更多地關注穩健性的強弱對公司治理造成的影響。通過引用大量的上市公司的數據來挖掘會計穩健性具體對哪一項公司治理指標有顯著影響。應將更多的指標納入到公司治理中來，而不是僅僅局限于公司內部董事會方面。會計穩健性對公司治理的影響程度有多大，到底還有哪些經濟后果，值得深入探討。

［1］徐全華：《會計穩健性的經濟后果及影響因素分析》，《廣西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

［2］王鵬、張俊瑞、趙麗榮：《公司治理與會計穩健性：因果關系視角的追溯》，《經濟體制改革》2010年第3期。

［3］張敦力、李琳：《會計穩健性的經濟后果研究述評》，《會計研究》2011年第7期。

［4］高鳳蓮：《資本結構的公司治理效用分析》，《南京審計學院學報》2011年第10期。

［5］楊丹、王寧、葉建明：《會計穩健性與上市公司投資行為—基于資產減值角度的實證分析》，《會計研究》2011年第3期。

［6］Ball R and L Shivakumar.Earnings quality in UK private firms:comparative loss recognition timeliness.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2005.

［7］Bushm an R，Cheng Q，Engel E，Smith A.Financial accounting information，organizational complexity and corporate governance systems.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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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XiLi.Accounting Conservatism and Cost of Capital:International Analysis． Working paper，London Business School，2009.

［15］Guay，W． and R．Verrecchia.Conservative Disclosure．Working paper，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