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洪, 陳 鏗
(華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1)
諾齊克(Robert Nozick,1938—2002)是20世紀最杰出的哲學家和思想家之一,“1998年被提名并授予‘大學教授’的榮譽,這在哈佛是極大的學術榮譽”[1]。大學教授的榮譽主要是授予在跨學科領域間做出了杰出貢獻的哈佛學者。在諾齊克獲此榮譽之前,哈佛大學只有17位教授獲此榮譽。在諾齊克擔任哲學系主任時,前校長路德斯泰因對諾齊克進行過一番贊賞——“我幾乎從未跟得上他的思路,但是我對能夠和他同場共事感到愉快”。
諾齊克認為,在原始狀態中,人們有懲罰犯罪和索取賠償的權利,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也可以請求親友的幫助,在此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些非專業的保護性社團。
不過這種非專業的保護性社團不穩定,而且能力有限,難以滿足人們的安全需要,因此專業的保護性社團應運而生。這些專業的保護性社團為人們提供有償的保護服務,代替個人對侵犯者進行懲罰和索取賠償。在一個地區范圍內,最開始可能產生一些專業的保護性社團,不過因為專業的保護性社團之間需要相互競爭并且爭奪絕對的支配地位,最后一個地區可能會出現一個可以戰勝其他競爭對手并獲得支配地位的“支配的保護性社團”,從而最終壟斷一個地區內的全部保護服務。
這種“支配的保護性社團”依然不能稱為“國家”。“盡管諾齊克主張國家的職能越少越好,但他認為一個國家應該具備兩個必要條件,一是具有使用強力的壟斷權,禁止任何個人或機構私自進行懲罰和索賠,二是保護所有公民,而不僅僅是為某些公民服務。”[2]在一個地區,“有些人向支配的保護性社團繳納了保護服務的費用,不過,也有許多獨立者不想加入或者沒有錢加入,因此導致這個地區里人們之間的沖突出現了三種情況,一是保護性社團的不同委托人之間發生的傷害事件,對此支配的保護性社團可以完全負責處理,二是獨立者之間發生了沖突,支配的保護性社團對此一般無權過問,三是獨立者與委托人之間發生了傷害事件,而這是一個比較復雜的問題”[3]。這個復雜問題的解決最終促成國家的產生。
需要注意的是,“保護性社團”和“支配的保護性社團”與當今在法律監管較為薄弱的個別地區內所形成的對區域內的“商戶”和“個體”收取“保護費”的小地區“黑勢力團伙”,以及在爭斗中戰勝其他“黑勢力團伙”而具有壟斷性和支配地位的大型“黑社會團伙”在某些方面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不過兩者在本質上有著巨大的差別,小“黑勢力團伙”以及“支配的黑社會團伙”是以侵犯別人利益而謀取自己的生存,并常常以欺負弱小為樂,所以兩者需區別對待。
諾齊克認為,假如獨立者能夠有所節制地實行報復行為,那么他有權利這樣做,任何他人或機構都無權干預。但是個人的報復行為極有可能出現對一個有罪者過度懲罰,甚至懲罰一個無罪者的情況。為了防止人們的過度報復行為,以及防止報復者迫害無辜的人以確保社會的安寧,支配的保護性社團要求地區內的人們必須放棄私自報復的權利。繼而這個能夠壟斷全部索賠與懲罰權力的“支配的保護性社團”就成為了諾齊克所認為的一個非嚴格意義上的“超低限度的國家(Ultra-Minimal State)”。
嚴格來說,超低限度的國家還依然不是一個完全意義上的國家。它依靠強力來獲得壟斷權,不過這種行為卻不符合法理。對于“超低限度的國家”而言,賠償“獨立者”最省錢和最可行的方式莫過于對“獨立者”提供與那些之前已經加入“超低限度國家”的付費成員同樣的保護服務。這種既擁有強力壟斷權又能為全體公民提供保護的機構就是諾齊克所向往的國家,至此,真正意義上的國家才終于誕生。
諾齊克認為:“超低限度的國家要使得禁止獨立者報復行動的強力壟斷符合法理,就必須對獨立者失去報復行為的權利給予賠償。”[4]這就是著名的賠償原則。“保護性社團通過禁止私人的報復行為形成超低限度的國家,再通過賠償原則達到了最低限度的國家,從道德的立場來看,禁止必然伴隨著賠償原則。”[5]那么,為何諾齊克依然要在超低限度的國家與最低限度的國家之間作出區別?
“其實這里涉及一個分配的問題,一個國家必須為所有公民服務,但維持國家的費用比如稅收并不平均地來自所有公民。”[6]諾齊克提出,即使國家中的一部分人出錢為所有的人支付了保護費用,也能夠用賠償原則來解釋。諾齊克用賠償原則來解釋國家的產生并不是來自契約,人民也沒有放棄自己的權利,諾齊克的目的在于捍衛人民的基本權利。他反對“契約論”,認為所謂的“契約”是不存在的。
契約論的目的在于說明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不平等關系的合理性。契約論的支持者甚至提出:“簽訂契約后個人不再擁有任何權利,所有權利都轉讓給了國家,這些權利甚至包括了個人的生命財產和自由等最基本的權利,許多人對此十分擔憂,認為這樣有可能使得國家最終會走向暴虐的專制主義。”[7]對此,諾齊克對契約論進行了嚴厲的批判,認為國家的誕生是從一種看不見手的自然狀態中產生出來的,這里沒有權利的轉讓,也沒有所謂契約的訂立,從而人們仍然擁有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個人權利,這正是諾齊克為何要將“支配的保護性社團”到“國家誕生”這個過程分兩步走的根本原因。
“烏托邦(Utopia)”是一個怎樣的社會?《理想國》中所描繪的是最早的烏托邦,實際上在該理論的提出者中,大多數人并不認為這樣的國家有可能實現。其實莫爾寫《烏托邦》的目的在于“將烏托邦中善良的人們與當時社會的罪惡作巧妙的對比,以對當時社會的罪惡進行諷刺和譴責”[8]。
諾齊克所謂的“新烏托邦”只是一種“烏托邦框架(Framework for Utopia)”。他指出:“這個框架包含三個基本層次,分別是國家、共同體、個人,在該框架內,存在著許多不同的共同體,在這些共同體中,人們按照他們的意愿去追求他們共同的善和理想,國家的最大功能是保護社會的安定。”[9]社會中存在著許多“共同體”,在共同體中人們可以實現各自不同的理想。
“烏托邦框架”的優勢在于這種框架與人們各自不同的夢想是相容的。社會中人們按照自己的選擇組成了許多共同體,這些共同體就如同提供給他們實現理想的自助餐館。在人們面前,有很多家餐館可以選擇并且每家餐館都供應各種各樣豐富的菜式。諾齊克把以往思想家設想的“烏托邦”比喻為“一個城鎮只有一家餐館并且只有一道菜供應”的單一狀態,從這個比喻中我們可以明確地分辨“新烏托邦”與“以往的烏托邦”的本質區別。
諾齊克所謂的“新烏托邦”與莫爾提倡的真正意義上的“烏托邦”截然不同,“新烏托邦”只具備框架,并不包含真正意義上的“烏托邦”所具有的豐富的內容,因而,我們必須對其進行嚴格的區分。
諾齊克承認不平等是一種不幸,但認為羅爾斯對不平等的糾正無法得到合理的辯護,一個人的財產只要來路正當,符合羅爾斯的“獲取的正義原則”,那么他的持有就是正義的。任何對于個人正義的持有的侵犯都是不正義的。
諾齊克權利正義論的核心是持有正義原則。該原則包括三個方面,“其一是獲取的正義原則,是指獲取無主物的正義,其二是轉讓的正義原則,是指持有從一個人到另一個人轉讓的正義,其三是矯正的正義原則,是對獲取和轉讓過程及其結果進行矯正。只要符合上述原則,個人的持有就是正義的,任何侵犯個人權利的行為都是非正義的,一個人有收獲其勞動成果的權利,國家不能用強制手段要求某些人去為其他人服務。”[10]
不過,我們鼓勵并且希望每個人都具有善心,樂于自愿幫助別人,但我們以及我們的政府不能用暴力去要求或強制每個人都放棄自己的權利去幫助別人。幫助別人的人可能是出于善良之心而自發地去幫助別人,也可能是期盼自己在萬一遇到困難時也能獲得別人的幫助。
諾齊克在書中最后總結說,這種最低限度的國家把我們當作不可侵犯的個人,不可以被別人以某種方式用作手段、工具、器械等。最低限度的國家把我們視為擁有個人權利的人,并擁有尊嚴。最低限度的國家允許我們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選擇我們的生活,實現自身的目的和自我觀念。
諾齊克強調,雖然每個人都有平等的權利,但是進入社會的基礎是不一樣的。人們不應當被暴力強制地為了實現別人的利益而犧牲自己的基本權利。對此,他舉出了一個生動而且深刻的例子:如果后來成為我(指諾齊克本人)的妻子的這個女人因為我而拒絕了另一位求婚者。假如這是因為我的才智敏捷和相貌英俊以及我的可愛性情的話,那么這個被我妻子拒絕的才智和相貌較差的求婚者是否可以合法地抱怨不公平?是否可以合法地將我毀容,給我注射藥劑或制造噪音使我的智力受損,并且是否可以合法地要求別人替他出錢給他做整容手術和進行特別的智力訓練等等,一切方式以最終拉平我和那一位求婚者之間的差距,以使我們擁有同樣的機會?這樣難道就是公平嗎?顯然,我們應當對“平均主義”與“公平正義”兩者進行嚴格的區分,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過分地要求“平均主義”將會造成對其他公民合法的基本權利包括生命以及健康等權利的嚴重侵害,過分注重“平均主義”是非常有害的。
總的來說,作為當代自由主義者的諾齊克為現代社會提供了一種更為公平合理的社會發展方案。對此,以見解獨特著稱的學者袁征教授曾經指出:“諾齊克的理論可以被超越,但是如若要超越他,首先必須站在他巨人的肩膀上”。應當說,諾齊克的理念和觀點對國家的管理和公民的意識等領域,乃至一些教學活動以及學校辦學理念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促使我們進一步反思,并且警醒我們在教育中應當盡量避免因錯誤的平均主義觀念而導致教育誤入歧途。
[1]羅伯特·諾齊克.無政府、國家和烏托邦[M].姚大志,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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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欒亞麗.當代兩種不同的正義模式論析——羅爾斯與諾奇克的正義思想評述[J].學術探索,2009(1):2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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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譚亞莉.國家功能與再分配的原初正義——兼駁諾奇克對羅爾斯的批評[J].齊魯學刊,2009(1):91-94.
[6]李先敏.平等的謬誤:以諾齊克的平等觀為視野[J].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1):81-87.
[7]吳萍.淺論羅爾斯與諾奇克正義觀之差別[J].經濟與社會發展,2003(9):11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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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姚大志.自由主義的兩個教條——評羅爾斯與諾奇克的爭論[J].哲學研究,1996(9):2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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