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鵬
(中共河南省直機關黨校,河南 鄭州 450002)
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帶來了人類社會的諸多變革,人類社會由此呈現出現實與虛擬并行的二重化特征,于是現實社會中的第一誠信體系和虛擬社會中的第二誠信體系并存并立,在共同演進的過程中相互影響、逐漸契合。然而技術的發展與文明的進程并沒有同步進行,正如美國學者理查德·A·斯皮內洛所說,“技術的步伐,常常比倫理學的步伐要急促得多,而正是這一點對我們大家都構成某些嚴重威脅”[1]。這種二律背反效應使虛擬社會行為主體在心理、行為、人格等多個方面出現異化,虛擬社會的誠信問題日漸凸顯,已經成為制約人類社會文明進程的重要因素,引發出了關于構建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深刻思考。
虛擬社會弱化了傳統道德規范和社會規范的誠信框架作用,道德責任與社會責任在一定程度上被忽視,虛擬社會行為主體的社會實踐活動表現出了較為明顯的逐利性特征,現實社會中義重于利的誠信格局面臨解構重建。受到社會轉型期的影響,人們的各種利益訴求多樣化,但現實社會中尚不健全的利益訴求表達機制阻礙了人們利益訴求的實現,互聯網的信息傳播優勢促使人們把虛擬社會當作是最佳的利益實現載體。可是虛擬社會中的利益訴求和利益實現缺乏正確的引導,與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相適應的價值觀念沒能同步確立,人們面對網絡中的物質文化與精神文化的激烈沖突,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價值取向迷失。部分社會個體執著于追逐利益,在利益至上思想的主導下唯利是圖、重利輕義,把誠信、倫理、道德拋之腦后,甚至走向見利忘義的道德失控狀態。伴隨著互聯網經濟的高度繁榮,功利性的利益因素驅動文化傳播與經濟利益的結合愈加緊密,包括政府、企業、個人在內的多種虛擬社會行為主體都有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內在要求。其中政府與企業的逐利性行為對利益至上的價值取向起到了社會示范效果,原本秉持正確義利觀的社會群體也受到裹挾,利益與誠信的相互背離在虛擬社會中逐漸蔓延。一些網絡媒體把追求經濟利益最大化作為自身的使命,對虛擬社會中的誠信失范行為非但不進行輿論譴責,反而將其視為賺取“眼球經濟”的炒作信源,擴大了利益至上主義的影響范圍,對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構建基礎形成了嚴重沖擊。
人的個性因素在現實中受到各種社會規范的壓制,相對而言虛擬社會開放且自由,鼓勵人們彰顯個性。虛擬社會行為主體在這種個性化的空間里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感,開始注重在社會實踐活動中的個體感受。在這一過程中,部分個體用個人主義代替集體主義,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的關系嚴重失衡。個體至上的思想使得虛擬社會誠信觀念淡化,各種行為主體不會再去顧及自身行為對社會和他人所造成的影響,整體性原則、無害性原則、平等性原則都不再是虛擬社會中的個體行為準則,個體用“自我設計”的價值標尺進行“自我評判”。為了維系個體內化的價值尺度和判斷標準,他們不惜采用虛假言論、非理性表達等多種非誠信的手段,力爭使個人價值獲得社會承認。如果網絡中的熱點事件或其他個體觸碰到他們設定的價值底線,其反應的激烈程度會遠遠高于現實社會,網絡暴力、人肉搜索都會成為維護個體至上主義的常用工具。這時的網絡行為個體往往處于非理性的不負責任狀態,其言論和行為具有很典型的非誠信性質,在侵蝕正常誠信心理的同時,也抑制了健全虛擬社會誠信人格的形成。基于人類社會的二重性結構,虛擬社會行為主體衍生出了多重自我,個體至上使得自我認同有著多重標準。部分個體的網絡行為表現出虛擬與現實的完全分裂,以滿足個體自我實現的成就感為目的,用多重化人格參與虛擬社會的實踐活動,根據自我認同的需要隨意進行角色扮演,忽略了道德顧及、心理顧及等多方面的影響因素,嚴重消解了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構建效果。
虛擬社會中的行為主體通常不會主動檢視自身的誠信狀態,他們習慣把各種不誠信現象歸結于第三方因素,并且會從個人的主觀感情、愿望、意志出發來判斷是非對錯。即使是個人意見或行為已經被證實為存在偏差,他們仍然會拒絕相信其它意見,采用固執的方式強辯到底。主觀至上的思想導致道德相對主義盛行和無政府主義泛濫,不同的行為主體強調個人意見的權威性,用自我賦權的方式排斥、攻擊他人的意見和行為,使虛擬社會誠信體系面臨著不和諧的構建環境。這種帶有偏執性的自我封閉,恰恰印證了凱斯·桑坦斯的論斷,“新的科技,特別是網絡,會增強人們聽到自己回音的能力,讓自己和他人隔絕”[2]。面對虛擬空間中紛繁冗雜的社會現象,受到主觀至上影響的行為主體沒有在客觀事實的基礎上加以分析辨識,而是憑借自身主觀的判斷、想象、猜測快速地發表評論意見,這非常容易誤導他人,使不同行為主體之間相互猜疑。當個體性的不實信息匯集為群體性的偏差意見,就會讓網絡輿論出現方向性的錯誤,引發本不應該產生的社會危機,或是讓微小的社會矛盾無限放大,政治誠信和制度誠信也會因此大打折扣。主觀至上與虛擬社會中并不理想的誠信現狀有很大關聯,行為主體出于自我保護的需要,對虛擬社會的人際交往缺乏信心,害怕受到他人的欺騙和傷害。他們寧肯相信自身的主觀判斷而不會輕易接受他人的意見,使虛擬社會環境充滿了懷疑、爭斗和審視,也讓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構建環境遭受到嚴重破壞。
與虛擬社會不斷擴展的社會體系相比,網絡道德教育體系建設的滯后性非常明顯,其方法、內容已經遠遠偏離了虛擬社會誠信體系構建的需要。針對青少年群體進行的校園網絡道德教育,在內容方面過于教條化、形式化和理想化,和目前虛擬社會的實際情況以及網絡誠信的現狀相脫節。一味的正面灌輸說教讓他們對虛擬社會產生了認知偏差,虛擬社會誠信規范所必需的心理導向、人格培養、行為取向并沒有真正實現。當這些網絡道德基礎并不穩固的青少年群體進入虛擬世界之后,理想與現實的巨大反差會讓他們無所適從,需要重新進行認知和學習。這對虛擬空間復雜社會現象缺乏辨識力的青少年群體來說,無疑增加了他們誠信失范的機率。針對社會群體的網絡道德教育,往往存在政治化、口號化的傾向,可是這些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網絡行為主體無法以此來擺脫虛擬社會中的道德困境,更無法有效調節現實社會映射在網絡中的矛盾沖突,不可避免地會產生逆反心理。他們會選擇用自我意識來主導自身的網絡行為,以放縱和隨意的心態對待網絡誠信,進一步加劇了虛擬社會的誠信缺失現狀。由此可見,網絡道德教育體系建設缺乏科學的規劃,現有的網絡道德教育體系對網絡誠信重視不足,只是簡單地把現實中的道德規范套用在虛擬社會空間,沒能充分考慮兩者間的差異性和適用性。滯后的網絡道德教育體系建設無法對網絡行為主體起到教化作用,也無助于網絡道德規范的確立,是虛擬社會誠信缺失的主要原因之一。
虛擬社會誠信管理機制是維系虛擬社會良好誠信狀況的有力工具,但從具體建設實施情況來看,還是滯后于網絡空間的高速發展。尼葛洛龐帝曾指出,“大多數法律都是為了原子的世界,而不是比特的世界而制定的,……電腦空間的法律中,沒有國家法律的容身之處。”[3]從法律的維度來審視虛擬社會誠信管理機制建設,可以發現正是由于各種法律法規的不健全導致虛擬社會中的誠信失范成本過低,網絡行為主體能夠用低成本甚至零成本獲取高額的回報,在無形中成為了虛擬社會誠信缺失的誘因之一。并且目前的互聯網法律法規在懲罰與激勵、權利與義務、虛擬與現實等多個方面不匹配,使之無法充分發揮他律體系對虛擬社會誠信失范行為的監督和懲戒作用,反而構成了對誠信失范行為的反向維護。如果從管理維度進行審視,目前的虛擬社會誠信管理措施具有很強的應急性、補救性特點,缺乏前瞻性和系統性的管理機制,導致誠信失范行為的產生存在與管理措施的制定實施無法同步進行。在管理措施的具體實施過程中,由于虛擬社會行為主體的匿名性,使得管理措施、誠信失范、失范主體三者間無法準確對應,這是制約管理機制實際效果的重要因素。對此,虛擬社會誠信管理機制明顯創新不足,仍然在沿用現實社會中的管理機制,與信息技術和虛擬社會環境缺乏有效融合。虛擬社會行為主體面對嚴重滯后的誠信管理機制表現得更加肆無忌憚,各種法律法規和管理措施的權威性受到挑戰,使虛擬空間出現了更多的“誠信真空”地帶。
網絡文化蘊含著虛擬社會行為主體的價值取向標準和行為取向標準,決定和影響著網絡行為對網絡誠信的取舍。然而以傳統文化、民族文化為核心的主流文化始終沒能實現與網絡文化的完整結合,虛擬社會行為主體對主流文化的認可度和接受度有待提升。網絡文化內容建設并不是簡單地把主流文化數字化,或是建設幾個主流文化宣傳網站就能達到目的,它是一個龐大的文化體系建設工程,最終要解決的問題是確立主流文化在網絡空間中的主導地位。與構建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急迫性相比,網絡文化內容建設存在滯后效應,出現了局部的荒漠化特征。隨著移動互聯網的普及和新媒體技術的大量應用,網絡文化的娛樂化、碎片化、淺薄化傾向明顯加重,對網絡行為的引導和批判作用逐漸消散。一些網絡媒體為了迎合受眾的口味,主動提供“三俗”內容的網絡文化產品,或是選擇突破社會道德底線的素材制造網絡文化產品,使網絡生態環境日益惡化。借助互聯網的技術性傳播優勢,網絡色情文化、網絡暴力文化、網絡黑客文化等負面產品采用更為隱蔽的方式進行傳播,侵蝕著本就滯后的網絡文化內容建設,引發了多種網絡誠信危機。
網絡文化自覺既是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內在訴求,也是其構建與實現的前提條件。虛擬社會誠信體系自身具有很強的行為自覺意蘊,這種自覺需要在正確的價值觀引領下才能實現。高度的網絡文化自覺能夠幫助虛擬社會行為主體做出正確的文化選擇,他們會將正確的價值觀內化為虛擬社會實踐活動的誠信標準,而后轉化為行為的自覺。虛擬社會中的誠信缺失與網絡行為主體的自覺程度不夠理想有著很大關系。網絡行為主體作為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構建者,需要提升自身的網絡文化素養,尤其是網絡道德文化素養,以此為基礎對自身的社會實踐活動進行文化反思,經常性地檢視和反省自身的網絡行為。應引導虛擬社會行為主體緊跟先進文化的發展方向,對網絡中的文化沖突和多元化的社會思潮加以客觀分析,辨識出蘊含高尚道德品質的網絡文化內容,以及能夠促進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的文化類型。同時自覺地運用這些文化提升自身的文化修養和道德修養,建立正確的道德標準、價值標準和行為標準,擔負起社會個體在文化發展與社會進步中應有的責任,使自身的網絡行為不僅符合個體利益,還要在虛擬社會道德規范、誠信規范的基礎上不違背社會的整體利益。當虛擬社會行為個體能夠自覺地認同并自覺地踐行誠信文化,才能真正在松散的網絡文化氛圍里形成有效的文化凝聚力和精神規制力,由個體自覺帶動群體自覺,從而在虛擬社會中形成高度的自覺信念體系,推動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構建與實現。
現實社會中的誠信體系建立在現實人際關系之上,其誠信觀和道德觀主要來自于傳統文化的傳承,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一書中把這種囿于親情人倫或熟人關系的信任稱為“鄉土社會的信用”[4]。但是在虛擬社會空間,行為主體的環境氛圍、文化理念、交往方式等方面都出現了迥異于現實社會的諸多變化,現實中的誠信體系已無法適應虛擬社會的具體要求,必須根據現代社會的二重性結構綜合虛擬與現實的雙重需要加以融合再造。首先應在傳統文化中融入現代文化元素,在虛擬社會中建立以傳統文化為基礎的新型文化范式,增強行為主體的責任感和歸屬感,以文化創新的途徑來實現道德創新,使再造后的傳統道德在信息時代仍然具有普遍適用性。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構建將由此擁有厚重的道德基礎,避免網絡價值標尺和誠信標尺失去正確的參照標準。其次,需要把現實社會中的誠信觀和道德觀與虛擬社會的具體情況相結合,綜合虛擬空間的特點,為其融入網絡元素,借用網絡文化的內容方式進行傳播,擴大新型誠信體系對網絡行為的調節范圍和調節能力。用這種方式打消虛擬社會行為主體的逆反心理,促使他們認可并主動接受普遍意義上的誠信體系,在虛擬社會中逐步建立起互信和諧的人際關系與倫理關系?;谔摂M與現實融合基礎上再造而成的新型誠信體系,其感召力和約束力能夠有效地消除各種誠信缺失現象,使現實社會與虛擬社會步入誠信互塑的良性循環。
虛擬社會的誠信評判機制應該具備一定的評價效力和完善的評價擴散渠道,及時褒揚誠信行為、鞭撻誠信失范,并通過擴散渠道最大限度地傳播評價結果,在樹立誠信典范的同時增加誠信失范的成本[5]。鑒于虛擬社會存在空間的虛擬性和行為主體現實身份的隱匿性,誠信評判機制可由強化評價和弱化評價兩種機制共同構成。其中強化評價需要以強制性的實名身份認證為前提,結合現實中具有強制力的政策法規,對網絡行為主體的誠信狀況進行評價。用直顯性的評價結果做出贊譽與譴責、獎勵與處罰,而且需要針對其網絡行為在現實中建立誠信檔案,以動態化的誠信評價機制實施分級管理,讓正負兩方的誠信評價結果成為行為主體的社會無形資本,幫助或阻礙他們在現實社會中的發展。但是由于政策法規在網絡空間中有限的覆蓋范圍和執行力度,不可能對每一個虛擬社會行為主體都進行誠信監管及評價,實名身份認證制度在具體實施中也存在一定的障礙,因此必須輔之以弱化評價機制。通常虛擬社會行為主體會選擇網站、論壇、微博等空間作為開展網絡行為的載體,這就需要加強對此類空間的備案審核,確保網站等載體的真實度。在此基礎上,采取誠信評價與網絡公共領域內部規章相結合的方式,用自律的力量對其成員進行誠信評價,并在網絡空間或網絡社團內部及時擴散。強化評價和弱化評價分別代表了不同的評價主體,這種他律力量和自律力量共同作用的評價機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克服網絡行為主體匿名性造成的自我放縱,有效促進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構建。
虛擬社會的整體誠信狀況與網絡生態環境密切關聯,強化網絡生態文明建設可以為構建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營造出良好的外部環境,提升全體社會成員的誠信素養。多元主體的共同參與是建設網絡生態文明的切入點,不論社會個體還是社會群體、組織機構,都應該在多元主體共同治理模式下,致力于社會文明程度的整體提高,以虛擬社會的政治文明、經濟文明、社會文明,降低因誠信失范造成的資源浪費[6]。應充分發揮各種公益性的非政府組織在虛擬社會中的作用,通過它們的社會實踐活動傳遞文明與誠信,拓展現有的社會服務體系。用具有高尚品質的社會實踐活動對虛擬社會行為主體進行示范和教育,在虛擬社會中培育公益精神、志愿者精神,吸引他們主動加入網絡生態文明的建設過程,自覺踐行文明理念[7]。面對網絡空間里的各種信息污染,應加大公益文化產品的供給力度,壓縮各種負面文化產品的生存傳播空間,建立更加具有包容性的網絡文化產品體系,以此來培育健康的虛擬社會心態,減少因心理異化而出現的誠信失范現象。政府應在網絡生態文明建設中發揮主導作用,圍繞網絡生態文明建設不斷提供制度保障,用健全的法制體系來確立文明秩序與誠信規范。此外,政府需要加快向服務型政府轉型,從現實社會入手化解矛盾沖突,提升信息技術和施政手段的融合力度,不斷創新網絡生態文明治理方式,促進現實與虛擬的良性互動,最終實現構建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目的[8]。
虛擬社會的誠信體系已經超越了單一的思想道德范疇,面對網絡誠信失范引發的諸多問題,迫切需要建立較為系統完善的誠信體系。虛擬社會誠信體系的構建不能局限于互聯網的自我凈化功能,必須從社會構成的多個方面綜合考慮,才能真正構建起符合時代特征和社會環境的誠信體系,從而推動虛擬社會乃至現實社會的健康發展。
[1]理查德·A·斯皮內洛.世紀道德——信息技術的倫理方面[M].劉鋼,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86.
[2]凱斯·桑坦斯.網絡共和國——網絡社會中的民主問題[M].黃維明,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36.
[3]尼古拉斯·尼葛洛龐蒂.數字化生存[M].胡泳,范海燕,譯.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19.
[4]費孝通.鄉土中國[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6.
[5]鄧冬峰.“網絡誠信”初探[D].北京:首都師范大學,2008.
[6]云杉.文化自覺文化自信文化自強——對繁榮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思考:下[J].紅旗文稿,2010(17):4-9.
[7]曾正滋.有效社會管理與社會信任重建[J].重慶工商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1):78-83.
[8]石儒標.社會轉型期的理想信念教育——社會主義理想信念的缺失與重構[J].重慶工商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4):4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