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劇院”里看《高老頭》

⊙吳曉云［韓山師范學院， 廣東 潮州 521000］

作 者：吳曉云，韓山師范學院2011級漢語言文學專業在讀本科生。

劇院在歐洲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戲劇的產生甚至可以追尋到古羅馬希臘的時代。劇院提供給人們交流思想和情感的生活場所，同時也是一種文化工具。

在18世紀的法國，有兩家劇院受到公眾的青睞：一是本土的巴黎歌劇院，每周一三五（高雅的一天）、日用法文演出；還有意大利人，或者叫做丑角，每周二四六用意大利語演出（巴黎最貴的劇院，包廂里的每個座位10法郎）。①當然，還有一些大眾化的劇院，致力推廣其他類型的劇目，這里聚集著一批一般民眾。

《高老頭》中，多次出現戲劇這個場景，從平民百姓到達官顯貴，或多或少都談到戲劇。從“戲劇”的角度，或許可以看到不一樣的《高老頭》。

臺階 “劇院”是主人公拉斯蒂涅登上上流社會舞臺的臺階。

“劇院”是拉斯蒂涅心中踏入上流社會的第一步。到巴黎的第一年，對這個貧窮青年來說，可謂開闊了眼界，享盡了巴黎的繁華，他初時最入迷的就是法蘭西學院的教授，他們拿著吸引眾人的薪水，穿戴講究，對劇院樓廳里的婦女搔首弄姿。由于他心目中大人物的影響，相信“劇院”這個地方多多少少給他留下印象，留下向往的痕跡。漸漸的，他有了主意，他感到應酬交際的必要，決定去征服幾個婦女，為他投入上流社會做后臺。

拉斯蒂涅就是在“劇院”開始施展他的抱負的，也就是通過特-阿瞿達先生和特-紐沁根太太初次接觸。能進法蘭西劇院看戲是當時社會地位得以提升的標志，拉斯蒂涅由特-鮑賽昂太太領進意大利劇院，“就等于一紙閥閱世家的證書”。從拉斯蒂涅當時的感受可見一斑：“……他走進一個正面的包廂，和子爵夫人同時成為無數手眼鏡的目標，子爵夫人的裝束美艷無比。歐也納幾乎以為進了神仙世界。再加銷魂蕩魄之事接踵而至”②。雖然此時的他沒有真正使特-紐沁根太太上心，但是，基本上是得到機會，因為銀行家對拉斯蒂涅到他家拜訪表示歡迎和許可。進而為他以后接近特-紐沁根太太鋪平道路，而這也確實是他施展抱負的第一步。

劇院提供給拉斯蒂涅與特-紐沁根太太見面和培養感情的地方。出入社會的拉斯蒂涅在特-紐沁根太太的教唆下，第一次走進靠近法蘭西劇院的賭場，懵懂中，贏了錢，他的天真一定程度上得到特-紐沁根太太的歡心，使她向他表露內心的痛苦，并得到逢意大利劇院演唱的日子，就可到她家吃飯，陪她上劇院。漸漸的，這也是他的愿望——釣上巴黎最漂亮最風流女子。雖然一開始，特-紐沁根太太也是想利用他，他的身份接近上流貴族。這些繁華和刺激的經歷，以及在實現抱負中遇到的阻礙，都使他心中的欲望更加強烈。

同時，“劇院”也給拉斯蒂涅與高老頭聯系和接觸的機會。由于對女兒的思念，高老頭最喜歡別人講關于他女兒的事。拉斯蒂涅在伏蓋公寓的飯桌上講關于意大利劇院演出的情況時，高老頭的反應非常敏感：“馬上豎起耳朵，仿佛一條狗看到了主人的動作。”這些，拉斯蒂涅都是注意到的，他也是利用這些，通過高老頭，為他和特-紐沁根太太拉紅線。這一定程度上使他獲得了高老頭的信任。同時，也使他得以走進高老頭的內心，從而認識到高老頭的父愛，那種持久不變和廣大無邊、高于情人的愛。這也使他在不擇手段實現他的欲望道路中，不時停下來，因為他內心深處有兩股力量在比賽。

《高老頭》中，能夠引起拉斯蒂涅思想發生變化的有關“戲劇”或發生在“戲劇”的事件，比較明顯的就是這四處。但每一處都對故事情節起著推動作用，可見在“戲劇”中演繹的不止是臺上的演員，同時，還有在臺下看戲的人。

人生百態 劇院里，通過手眼鏡，可以看出貴族社會的人生百態。

女人的虛榮心才是“劇院”的基調。在演出前或者演出后，女人本身就算的上一出戲。子爵夫人進入意大利劇院的裝束是美艷無比的，從而成為無數手眼鏡的目標。雖然，這一幕，在小說描寫中只是一筆帶過，但我們可以看出，意大利劇院也在臺下設了一個舞臺，給那些貴族或者足夠富有的人展示自己的地位、錢財。當時的劇院，空氣不好，但是出頭露面，引人注目，就是為了采擷到男人的目光，這才是女人進戲院看戲的目的。當特-紐沁根夫人注意到特-鮑賽昂太太年輕的表弟，一個有地位又俊俏風流的人，只關注她一人時，她著實得意，雖然她并不是真的對他有好感，但足夠證明她比在場的女人有更吸引人的地方。可以看出，上層階級婦女表面上做出種種親熱的樣子，彼此親如姐妹，但實際上相互落井下石，相互攀比。

“劇院”也是一門看人“演戲”的舞臺。《高老頭》塑造特-鮑賽昂太太最精辟的就是她對人觀察得細致卻不留痕跡。文中她對特-紐沁根太太的描述：“她的眼睫毛黃得發紫”“手很大”“腿太長”“……你瞧她手眼鏡舉起放下的姿勢！每個動作都脫不了高里奧氣息。”這些細致描寫連相中了特-紐沁根太太的拉斯蒂涅都感到大為詫異。“特-鮑賽昂太太擎著手眼鏡照來照去，似乎并沒注意特-紐沁根太太，其實是把每個舉動瞧在眼里”，這種能力，除了因為她是上流社會交際的老手外，同時也有一種看別人演戲的內心，就如看一個面包商的女兒如何搔首弄姿，看別人如何出洋相。

劇院中臺上臺下的演出也只是表面的，行為動作卻觸及最真實的心聲。有人說過：“劇院好比華麗的蜂巢，琥珀色的包廂就如同一間間蜂室，上流社會的習性就在這里被釀成蜜。”所有的貧窮、寒酸、破舊、貪婪、疾病都會被遺忘，因為被此時的優雅、輝煌、闊綽、眩暈所代替。“這里的空氣里充斥著地下戀情、分手、一見鐘情，本還是去而未決的情感，忽然突飛猛進，又或者頃刻塵埃落定……”

一個小小的包廂里，大家能坐在一起，多多少少還是有點關系。特-鮑賽昂太太到自己包廂的后，立即向自己的情敵洛希斐特小姐的包廂那邊瞟了一眼，注意到自己的情人特-阿瞿達先生沒在洛希斐特小姐的包廂時，頓時容光煥發。這一小小的一瞟之所以能給她這么大的振奮，那是因為，在劇院中同坐一個包廂，是一種象征，說明是一種公開的戀情。特-鮑賽昂太太也正用此來自我安慰，只要特-阿瞿達先生沒親口跟自己說，他們還沒訂婚，一切都有可能。當特-紐沁根太太和拉斯蒂涅走進意大利劇院包廂的時候，“她心滿意足，容光煥發”，同時，特-紐沁根太太也希望利用拉斯蒂涅和特-鮑賽昂太太的關系，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力求與貴族社會攀上關系。

包廂里彼此交往的人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特-鮑賽昂太太在劇院擁有一個正面的包廂，而紐沁根太太只能在側面的包廂，這一定程度上就體現地位和財力的不同了。拉斯蒂涅能和特—鮑賽昂太太共坐一個正面的包廂，那是因為彼此間有親戚關系，特—鮑賽昂太太在上流社會的地位某種程度上也就給拉斯蒂涅帶來名譽，帶來機會。紐沁根太太知道自己的姐妹在迎拉蒂沃納公主的包廂里時，她在受罪，她氣死了，就連和拉斯蒂涅說話都心不在焉，而是一直盯著拉蒂沃納公主。就如特-鮑賽昂太太所說：“唐打區的婦女都是喜歡報復的。”她們就是用彼此間在包廂里交流和接待的人來證明和實現自己的身份。也正因為急于和貴族社會的人交往，紐沁根太太才甘心和拉斯蒂涅搭上關系。

在這昏暗嘈雜的環境中，一切都在不經意間慢慢醞釀著……

消遣娛樂 《高老頭》里沒有哪個上流社會的成員是因為喜愛藝術才去巴黎歌劇院的。社會意義依然是首要的決定性因素。但是對于下層人民，偶爾去一次劇院，確實是個非常好的消遣娛樂。但是他們去的大多都是滑稽劇院、快樂戲院，或者直接到劇院街，這都給一般民眾提供打發時間的機會。“開懷一笑，看一出粗俗的情節，聞聞辛辣的味道”，讓他們高興好一陣子。

劇中伏蓋太太去年夏天看《孤獨者》改編的戲時，在菩提樹下哭得像瑪特蘭納，這確實是出于真情的觀賞。這件事，也讓她興奮了好一陣。當再次提起時，也是滿臉懷念的神態，連讀者都可以感覺到她當時的心情。當伏脫冷想請伏蓋太太到大街上去看瑪蒂演《荒山》，同樣是一部由《孤獨者》改編的劇時，伏蓋太太也是要經過自以為漂亮的精心打扮，要戴上大胸褡；為了給伏脫冷掙個面子，她不惜冒著吃飽飯穿大胸褡的生命危險。

劇院這個小小的地方，裝載著無數值得我們去探究的文化。把《高老頭》里的人物放在劇院這個放大鏡里細究，可領略到19世紀法國的人情風俗。走進文字書寫的歷史，經過幾百年的磨洗，劇院的風貌似乎依存，或許它確實目睹了無數個拉斯蒂涅如何一天天地改變，然后如何不擇手段地飛黃騰達；多少個特-鮑賽昂太太因失去感情生活的寄托而心碎絕望；當然，還有伏蓋太太為它灑下真誠的眼淚。我們可以感覺到《高老頭》“劇院”內容豐富，色彩繽紛，只要你用心去看、去發現，就會有別樣的感受，就會有意外的收獲。

① [法]菲利普-貝爾捷：《巴爾扎克〈人間喜劇〉中的生活》，許鈞主編，章暉、周凡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66頁。

② [法]巴爾扎克：《人間喜劇》，張冠堯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06頁。文中有關該小說引文均出自此書，不再另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