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突 徙 薪

《新論·見徵》

淳于髡至鄰家，見其灶突之直，而積薪在旁，曰：“此且有火災。”即教使更為曲突，而遠徙其薪。灶家不聽。后災火果及積薪，而燔其屋，鄰里并救擊，乃滅止。而亨羊具酒，以勞謝救火者，曲突遠薪，固不肯呼淳于髡飲飯。智者譏之云：“教人曲突遠薪，固無恩澤；焦頭爛額，反為上客。”蓋傷其賤本而貴末也。豈夫獨突薪可以除害哉？而人病國亂，亦皆如斯。是故良醫(yī)醫(yī)其未發(fā)，而明君絕其本謀。后世多損于杜塞未萌，而勤于攻擊已成；謀臣稀賞，而斗士常榮，猶彼人，殆失事之重輕。察淳于髡之預言，可以無不通。

【注釋】

① 淳于髡：戰(zhàn)國時期齊國著名政治家和思想家，以博學多才、善于辯論著稱，是稷下學宮中

【大意】

淳于髡到鄰家，見他家鍋灶煙道太直，而柴草又堆放在灶最具有影響的學者之一。

② 灶突：灶上的煙囪。

③ 亨（pēng）：烹飪。旁，就對鄰居說：“這樣早晚會發(fā)生火災。”便指教鄰居將直煙道改為彎煙道，并將柴草移往遠處。鄰人沒有聽從他的話，爾后灶火果然燃及柴草而燒著了房子，眾鄰里齊來救火。火被撲滅后，這失火者烹羊擺酒以答謝幫忙救火的人，隨后將直煙道改為彎煙道，將柴草搬到遠離鍋灶的地方，卻不請淳于髡吃飯。智者譏諷這人道：“教人將直煙道改為彎煙道，使柴草遠離鍋灶的人沒有得到什么恩惠，而那些被燒得焦頭爛額的人反而為座上賓。”這就是為其不重視根本只看重末節(jié)而感到悲哀。難道只是改煙道和移柴草能免除災害嗎？人們生病、國家動亂，也都是這個道理。所以，高明的醫(yī)生看病是在病未發(fā)作之時就予以診治，圣明的君主可以及時阻斷叛亂的陰謀。后人多疏于杜絕尚未發(fā)生的動亂苗頭，而勤于打擊已成事實的動亂行動；那些當初為防動亂而提出建議的大臣很少得到賞賜，而那些平息動亂之士卻常得到榮耀，這就如同那失火之人全然弄錯了事情的輕重。明察淳于髡曲突遠薪的預言，則事理沒有不通曉的。

點評

古人論事，往往以小見大。由于拖延、僥幸、好面子等心理作祟，某些人對逆耳忠言總是下意識地產(chǎn)生排斥，而在惡果釀成時，手忙腳亂地加以補救，隨后嘉獎“勇者”之行，而全然忘記“先知”之言。如果這類人身居高位，這種閉塞視聽、諱疾忌醫(yī)的做法可說是危害深遠。要讓言路暢通無阻，需要時刻以“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的警句提醒自己，對言者多加尊重、保護與激勵，不因人廢言，更不因言廢人，讓敢言、愿言、直言蔚然成風。畢竟，“未雨綢繆”好于“亡羊補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