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靄齡”還是“宋藹齡”

顧金亮（金陵科技學院人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38）

年輕時的宋氏三姐妹

民國宋耀如家族在中國近現代史上影響深遠。宋耀如的三個女兒，即人們通常所稱的宋氏三姐妹，以各自的非凡魅力及其在20世紀引人注目的三樁婚姻，成為當時及后世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宋氏三姐妹中的大姐，擔任過孫中山的英文秘書，又嫁給號稱山西首富、傳說是孔子第七十五代孫的孔祥熙而聲名遠播。她的名字歷來有“靄齡”、“藹齡”兩種說法，且兩說針鋒相對，讓人無所適從。本文試探析之。

一、“靄齡”、“藹齡”混用之現狀

在媒體和各種出版物中，關于宋氏大姐的名字，“靄齡”、“藹齡”是混用的，從出現頻率來看，“靄齡”要略占上風。

在百度中以“宋靄齡”作為關鍵詞搜索，相關記錄有391000條；以“宋藹齡”作為關鍵詞搜索，相關記錄有229000條。

在中國知網期刊中，篇名中含有“宋靄齡”的論文有9篇，含有“宋藹齡”的論文有4篇。

在當當網中，以“宋靄齡”為主人公的圖書有3種，分別是青島出版社出版的《宋靄齡全傳》、東方出版社出版的《無冕女王宋靄齡》和中國社會出版社出版的《宋靄齡全傳》；以“宋藹齡”為主人公的圖書有2種，分別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未加冕的女王宋藹齡》和團結出版社出版的《孔祥熙與宋藹齡》。

甚至有的文獻還和起了稀泥，說“宋靄齡，亦作宋藹齡”。看來“靄齡”、“藹齡”各行其道，到了需要厘清的時候了。

二、“靄齡”、“藹齡”之爭論

“靄齡”、“藹齡”之混用，已引起研究者的注意，他們的觀點當然一方挺“靄齡”，另一方挺“藹齡”。

挺“靄齡”派的觀點主要以《咬文嚼字》2006年第5期春洲的文章《宋氏家族無“藹齡”》為代表。該文章說：宋氏三姐妹的得名與廢除美國奴隸制的林肯有關。三姐妹的父親宋耀如出于對林肯的崇拜，給三個女兒分別取名為“愛琳”、“慶琳”和“美琳”，“琳”與“林”同音。1904年春，宋愛琳陪其父親去拜訪97歲高齡的沈毓桂，這位老人曾任《萬國公報》主筆。當得知這位小女孩名叫愛琳時，沈說：“愛琳是洋人的名字，我們中國人嘛，應該有中國式的名字，不若改‘愛’為‘靄’，改‘琳’為‘齡’，‘靄’和‘藹’兩字通用。”從此，愛琳改名為靄齡了。大姐名字一改，下面兩個妹妹的名字也相應改為“慶齡”和“美齡”了。此說給人以歷史的深邃感，似乎令人信服。

挺“藹齡”派的觀點主要以山齊《挑著刺兒讀歷史》為代表。該書說：1904年沈毓桂建議將“愛琳”改為“藹（靄）齡”的說法，首先從時間上來看就“經不住推敲”……至遲在1915年，宋氏姐妹仍用原來的名字。該書還說：“1938年文化抗戰社出版的《中國呼聲在亞美利加》一書，宋藹齡的文章也是署的這個名字”。因此得出結論:“‘宋藹齡’的寫法是正確的，別的是錯誤的”（第258—261頁） 。對于“1915年，宋氏姐妹仍用原來的名字”該書未提供具體的證據，但是它提到了1938年文化抗戰社出版的《中國呼聲在亞美利加》一書，如果把原始文獻影印于此，就鐵證如山了。

1940年代的宋氏三姐妹

三、“藹齡”才是廬山之真面目

宋氏三姐妹都是歷史上的風云人物，而且大姐不僅是三姐妹的主心骨，也是宋氏家族的實際掌舵人。1973年10月，她去世時《紐約時報》對她有個蓋棺定論：“這是一位在金融上取得巨大成就的婦女，是世界上少有的靠自己的精明手段斂財的最有錢的婦女，是介紹宋美齡和蔣介石結婚的媒人，是宋家神話的創造者，是使宋家王朝掌權的設計者。”盡管身份如此顯赫，但是歷史上中文文獻對她的報道寥若晨星，至今沒有發現她的中文親筆簽名，甚至其在紐約Ferncliff墓園的墓室銘文上也沒有留下中文名字。看來我們只能另辟蹊徑，探尋廬山之真面目了。

現有1949年之前文獻對宋氏大姐姓名的記載，除了前面提到的1938年由文化抗戰社出版的《中國呼聲在亞美利加》一書中有自署“宋藹齡”的文章外，還有1948年11月在廣州出版的葉夏聲所著《國父民初革命紀略》一書中，凡提到宋氏大姐時都寫作“宋藹齡”。

“1904年沈毓桂為其改名”一說的疑點主要有四：

其一，1912年4月16日上海《民立報》刊登《孫前總統之行期》一文時，內有“孫君同行有汪精衛、胡漢民諸君及其男女公子并宋愛琳女士也”句。

其二，1913年3月20日《民立報》轉載日本東京19日特電：“孫中山先生夫人（指盧慕貞——筆者注）及宋愛琳女士等在汽車跌下受傷，已無大礙，宋女士傷勢最重。”

從以上兩則報道可知，遲至1913年，還稱宋氏大姐為“宋愛琳”，因此從“1904年春天”以后“愛琳”改名“靄齡”之說就經不起推敲了。

其三，1992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宋慶齡在上海》畫冊中展示的宋慶齡1907年6月出國求學護照中使用的名字為“宋慶林”。

其四，1915年 10月，在東京與孫中山簽署的婚約書上宋慶齡的簽名是“宋慶琳”。

以上兩條文獻證明，遲至1915年10月，宋慶齡仍然以“慶琳”為名，因此1904年春“大姐名字一改，下面兩個妹妹的名字也相應改為‘慶齡’和‘美齡’”之說很難成立。

宋耀如、倪桂珍墓碑上的銘文給我們提供證據。1931年7月，宋氏三姐妹的母親倪桂珍病逝，于1932年8月與早在1918年5月病逝的丈夫宋耀如合葬于上海萬國公墓內的宋氏墓地。墓碑銘文上清晰地刻有“中華民國二十一年八月吉日……女藹齡……敬立”字樣。當時宋氏兄弟姐妹都在場，且勒石刻名意在久遠，立碑人不可能將自己的名字寫錯。

綜上所述，盡管我們對宋氏三姐妹的改名原因和改名經過沒完全弄清楚，但是根據史料考證可知，宋氏大姐的名字是“藹齡”，而不是“靄齡”。

上海萬國公墓內的宋氏墓地

四、“藹齡”“靄齡”以訛傳訛之原因“藹齡”訛為“靄齡”，主要源于大

眾傳媒的推動：

一是由于國內報刊的以訛傳訛。1989年10月《文匯讀書周報》刊登了《宋氏三姐妹改名》一文。此后至2002年5月，前后有《文摘報》《團結報》《青年導報》《廣州日報》《文史春秋》《報刊文摘》等報刊相繼轉載此文，把它當作信史看待，一發而不可收拾，“藹齡”就成了“靄齡”。春洲《宋氏家族無“藹齡”》之文亦源于此說。

二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關于宋氏家族的傳記類作品在中國大陸不斷問世，比如埃米莉·哈恩著《宋氏家族》（20世紀40年代初出版英文本，1985年新華出版社出版中譯本）、羅比·尤恩森著《宋氏三姐妹》（1975年出版英文本，1984年中譯本面世）、斯特林·西格雷夫著《宋家王朝》（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1年出版），這些作品無一例外地使用“宋靄齡”。由于其發行量大，加強了“靄齡”在大眾中的傳播。

[1]春洲.宋氏家族無“藹齡”[J].咬文嚼字,2006(5).

[2]山齊.挑著刺兒讀歷史[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10.

[3]王榮海.孫中山與宋慶齡婚約書在辛亥革命紀念館首次展出[N].長江商報，2010-12-12.

[4]上海孫中山故居、宋慶齡故居和陵園管理委員會.宋慶齡在上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