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雷鋒”的“煩惱”

主持人/斜陽不暮

癸巳年正月初六，老夫接到了陌生女子的電話。當對方將“拜年和感謝”的表述進行了之后，在下不禁啟齒相問道：“您是……”該女子邊親切地“奚落”老夫健忘，邊欣喜地告訴我，她春節的難題解決了！正月初四那天，她的公婆和她那法律上的已婚夫君一起到了她家。在拜年的喜慶內容且酒過三巡之后，婆婆主動提出了“該”給聘禮，但又怕被二十一世紀的當代女孩家嘲笑說腦子太“土”，所以沒敢造次。說得女子的爸媽那個樂呀。特別是女孩的姐姐見了親（qing）爹親(qing)娘，更覺得這人家是那種實誠人，從她嘴里說出了“什么聘禮不聘禮的，一家和美比什么都強”的切身體會。結果是陰霾盡掃……這也算老夫對上期“聘禮風波”給大家一個交代喲。

閑言少敘，題歸正傳。話說剛入三月，老夫的QQ閃爍不止，一經聯系，是一位自稱“老雷鋒”的長者。長者當時說“會QQ”，但打字極慢，于是我改用語音交流。還是那句話——為節省篇幅，本主持人將“老雷鋒”的煩惱歸納后向讀者朋友做個敘述。

老弟哦，您還沒退休，應該比我小。我今年六十九，是屬狗那年生的。老家是山東無棣，眼下生活在河南一城市。您問我怎么知道《中國儲運》雜志和《心雨》欄目？不瞞您說，我當年在山東物資局車隊做車管，后來企業轉型到了集團物流公司的倉庫。前些年退休后，兒子出國定居了，我陪著老伴兒照顧嫁到這邊和女婿一起開物流公司的女兒，也就是幫女兒女婿帶他們上小學的兒子。帶孩子幾乎沒我的事，我又是個閑不住的人，這么著我就到女婿的公司管管收發和車輛進出的統計，也算得上是個“看門”的。哈哈哈……您想啊，我管收發，能看不到您那雜志嗎？

為什么跟您想說說話呢？憋悶！為什么憋悶呢？是因為學雷鋒！這學雷鋒是好事，怎么還憋悶呢？誰說不是呢，所以我沒法跟別人說呀！

五十年前的三月五號我十九歲。是中專畢業參加工作那年。那會兒是剛剛加入了共青團，毛主席有了號召，我們那會兒的年輕人那個激動啊，整天是“雷鋒我的戰友”的歌聲不離嘴……掃地、擦公共汽車、為人免費理發……那好事做得多了。一晃過了這么多年，可我學雷鋒的熱情從沒降低過。就像沈陽的那個學雷鋒標兵那樣，說起來我比他早多啦。您說我沒說主題上？您別急，這不先預熱嘛。

前面說了，我是個閑不住的人。前年秋天剛到這邊那會兒閑的沒事，每天早起來我就去小區打掃衛生。女兒的小區在這邊算是個比較高檔的吧，草木還挺繁茂的，秋天落葉多。我拿著大掃帚一掃一身汗。開始呢，老伴兒和孩子支持，覺得一來俺活動活動腿腳，二來也為小區的業主們做點兒事，滿足了我的愿望。可是個把月下來，人家物業就有意見了。您猜怎么著？人家把電話打給我閨女說，您能不能別讓你爸早上做衛生啦？女兒問怎么了？人家說我們物業沒法管理了！閨女回來跟我說，老爸你早上去啥都行，就是別再給小區掃地了行不？我說怎么啦，閨女就把物業給她打電話說“沒法管理”的話告訴了我。我一聽就急了說，給他們做好事，我不需要“謝謝”總行吧，反倒說我影響他們管理啦？這還有說理的地方嗎？老伴兒一旁也念叨著：“你爸每天去掃地，沒見人說個好兒也就算了，咱也不圖那個。這怎么還做好事做出毛病來啦？真是沒見過這么不懂事的。”老伴兒這么一支持呀，我更來氣了。閨女勸我說：“人家雖然沒說出來，可我明白這個理兒。小區物業本來一直是有人做的，您偶爾做做也就罷了，您每天做，這小區物業對保潔員是有工作量考核的，您這么一來不是影響人家收入了嘛！再說啦，人家以為你要搶人家飯碗呢！”閨女的話我雖然明白，可心里就是不服氣，心想怨不得我掃地的時候那兩個保潔員頭幾天還張大爺張大爺地叫著，后來一直給我的是“白眼”！我還以為哪兒沒掃好，讓人家不高興了呢！這做好事還做出毛病來了？真是“姓費的他姨所思”呀！慢慢地天也冷了，沒事的我跟老伴兒看看電視呀，看看報紙啊，膩膩歪歪地就這么過著。

好日子過得快，轉眼天兒就暖和了。我雖然閑不住，可并不喜好跑步啊、打球啊、練練杠子啥的。早上沒事了，可我醒得又早，打冬天一直計劃著給住在對面樓里的女兒女婿送早點的“營生”，從開始一提就被他們一口“謝絕”，咱整個是個沒著沒落。

一天早上我去買菜，見小區不遠處的小巷路邊有幾個理發的師傅在那兒給人剃頭，不由得想起了五十年前學雷鋒為大伙兒免費剃頭的事——說干就干，我到賣理發工具的商店買了推子、剪子、去薄剪子、剃刀和剃頭用的圍裙，從家里拿了個椅子在小區門外開始給人理發。這么一理呀，我就有活兒干嘍。小區里沒來幾個，外面的是一傳十十傳百，品著俺這的味兒就來嘍。人們口口相傳的是，某某小區門口有個張大爺，不光手藝好著呢，而且理發免費！我這個樂呀！學雷鋒嘛，就是要為人民服務，就是要奉獻，要錢？咱不干那事。給錢？咱還不干呢！干的就是不帶“私”字的活兒！這期間，老伴兒告訴我別太累了，在公司里整天忙乎的閨女幾次攔著我，說別攪和了人家剃頭理發的市場。可我說，啥市場不市場的，我不為名利學雷鋒還有錯呀？

說實在的，我知道小區業主委員會不理我，小區里多數是做生意的呀，當領導干部的呀，他們沒那個時間到我這理發，也興許是看不上我這免費小攤。可外面居委會的主任們可重視了，去年國慶節前，居委會陪著報社記者來采訪我，那個本科畢業的年輕女主任那個高興啊，一個勁地把她在大學學的馬列、毛概、鄧論、三個代表和科學發展觀全都說上了，說學雷鋒要見行動，張大爺免費理發，為人民服務的行動就是學雷鋒的體現……還說要把電視臺也請來。還說是什么“典型環境”的“典型人物”！反正人家有學問的年輕人說得云山霧罩我也不懂。我明確表態說，我做好事不是為了名利，報道也不要寫我名字，不過通過報道這件事，在全社會弘揚雷鋒精神我還是愿意支持的。

正在采訪我的節骨眼上，周圍的人群中一表情和善的中年人說了話：“說我們都是給國家按占地的地攤上稅的。平時您張大爺免費為人民服務我們就不說什么了，可是這么一報道宣傳，客人都到您這來了，我們這些收費的怎么辦呢？啊，您說呢？”另一位禿頭頂，也是“大爺級”的接著說：“知道您女婿閨女開公司有錢，您就別跟我們搶這個活兒了是吧？”我聽了先是一愣。再仔細一看呀，周圍的人有五六位就是那小巷路邊剃頭的。我忽地明白了，我這回還真是搶了人家的“營生”了，咱可不做這樣的事。那年輕的記者剛要說話，我即刻表態說，這報道別寫了。不是怕得罪人，我做好事不能耽誤別人的生意。后來人家那居委會主任跟我好說歹說的，我也不答應了。不能答應啊！

這么著，這活兒我主動不干了。女婿看我閑著膩歪，才安排我到他們公司上班。

去年秋天上班后啊，我心說我在傳達室登記來往的車輛，管管收發，還是閑著呀（其實人家有專門的保安）。單位有洗衣機，有微波爐，沒事的時候，我就給司機洗洗衣服。公司沒食堂，大伙兒多數帶飯，我就給庫房的庫管中午做點兒小米粥啊，雞蛋湯啊啥的。反正閨女是董事長，女婿是總經理，個人的企業，我這個老爹為大伙兒服務，咱學雷鋒做奉獻也不會搶了人家的飯碗啦！沒成想，又出錯了！

去年年根底下，大伙兒忙的呀，貨物進出庫，車輛歇人不歇馬，節骨眼上，我給庫管做的一鍋海鮮大米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凡是吃了的都拉肚子了……別的都不說了，您說我這個禍給惹的啊！

眼看著又到三月五號了。我有時候真的憋悶，女婿女兒是不說我，知道我是好意。其實他們忙的連埋怨我的時間都沒有，閨女只是說了一句：“學雷鋒要的是精神，不是不要規矩！”您說我這把歲數了，還要孩子們“教育”？我真的想不通！您問我老伴兒說我啥？她說我沒有與時俱進！為這個我們還拌了嘴。您是專家，您能夠與時俱進。好了，說出來痛快！您說我怎么學的QQ？我哪兒會呀。剛才沒告訴您，是我外孫子幫我上的線。哈哈哈……

張老先生爽朗的笑聲，送給我一個善良本分，耿直率真的長者形象。在這春風輕拂，春潮涌動的“兩會”期間，我真的為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社會有這樣善良、率真的長者而感到快慰。我告訴張大爺，學雷鋒做好事沒錯。可是我們的社會在與時俱進的發展中，“規矩”自然是越來越多。像理發、廚師這樣的職業，因為涉及到與人直接接觸，嚴格講是要有健康證的！再比如說，您想像當年一樣去擦公共汽車，還有個安全和一旦出事故的責任問題！女兒說的對：學雷鋒學的是一種奉獻精神，之所以我們提倡和推崇這種精神，是因為這精神在本質上閃爍著人性的光輝！這一“光輝”同我們黨和政府構建精神文明建設的一致性，同我們中華名族傳統中“莫以善小而不為”等善良淳樸的文化傳承的一致性是同一的。我怕張大爺聽不明白，絮絮叨叨地又給他講了一些，在這里就不再一一贅述。但我坦誠告訴老先生：作為一個老年社會的國家，年已古稀的自己，把自己和老伴兒身體照顧好，就是為社會做奉獻啦！張大爺開心地笑了。

今年恰逢學雷鋒五十周年。有網友在談論中講，學雷鋒好像只是“3.5”的“一陣風。雖然筆者并不茍同，但竊以為，雷鋒精神多年來為什么常常被人們感覺只在政治上和口頭上有“生命力”？是因為它在講奉獻的口號下，不具備或者說缺失了公開、公平、公正的可能。總是奉獻就必然沒有了奉獻！一個講秩序的社會一定是鼓勵奉獻的，但這奉獻同樣要在健全有序的框架中運行。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