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紅(太倉市檔案局,江蘇太倉,215400)

馬士達先生出版的篆刻作品集及著作
“馬士達先生病危!”,消息傳來,太倉檔案人為之震驚……2012年2月10日,太倉市檔案局征集人員在分管副局長的帶領下速赴江蘇省腫瘤醫院看望馬士達老師,以表達家鄉檔案人對馬士達老師的一片深情。
被病魔折磨得深度昏迷的馬老師,集呼吸機、輸液管、生命體征監測儀等于一身,這是我們推開病房見到的第一印象,病房內氣氛異常凝重!如今,我已然憶不起當時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只是緊緊抱住日夜守護在馬老師病床邊憔悴不堪的馬師母,任眼淚直淌,并不斷地安慰馬師母。當時我真切地感覺到,面對死神的降臨,只有萬般的無奈、萬般的遺憾、萬般的悲慟,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2月20日22時50分,馬士達先生在昏迷數十日后,安靜地走了,當代藝壇痛失了一位激情澎湃的書法、篆刻大師。馬士達(1943—2012),江蘇漣水人,1955年12歲時移居太倉。著名篆刻家、書法家、美術教育家,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江蘇省書法家協會理事,南京印社理事,西泠印社會員,南京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中國書協書法培訓中心特聘教授。
噩耗傳來,我們再次赴寧,帶去太倉檔案人無限的哀思,向馬士達老師表示沉痛的悼念,愿馬老師一路走好!
回太倉后,還未來得及整理哀痛的思緒,局領導對2012年的檔案征集工作就作出了新的調整,認為,馬士達老師雖然離我們遠去了,作為家鄉檔案人,應當要讓世人感念這位偉大的藝術家,要讓馬老師的書篆藝術傳承于后人,要讓馬老師鍥而不舍追求藝術的精神影響后人,我們必須用真情實感打動馬老師的家人,爭取用視頻資料留住馬老師的音容,用圖像資料留住馬老師的輝煌,用文字資料留住馬老師的言語……家鄉檔案人應責無旁貸地以這樣的方式來告訴世人,馬老師其實還在我們身邊!
于是讓馬老師葉落歸根的工作拉開了帷幕……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全力以赴,一次又一次地撥通馬師母的電話。一遍又一遍地問候、安慰馬師母,電話的一頭是依舊沉浸在悲痛孤寂中的馬師母。
“接馬師母及兒子、媳婦、小孫女回家(兒子一家已旅居日本10年,這次專為處理馬老師后事回國)!”局領導又作出了新的決定。
再一次見到了馬師母,她消瘦了許多。“馬師母,歡迎你們回家!”局領導傳遞出的一份安心的溫暖讓馬師母一家寬慰了許多。
局領導向馬師母一家詳細介紹了太倉檔案館的基本情況,對檔案資源建設、檔案保管利用、檔案文化傳播作了詳盡地說明,并陪同他們參觀了太倉市歷史文化檔案陳列館、檔案信息化中心及檔案庫房。馬師母一家對檔案館硬件設施、管理水平、服務方式、功能展示、隊伍面貌等各方面有了更直觀、更深刻的了解,認為把馬士達先生的書法、篆刻作品及其它物品捐贈給家鄉檔案館將是無悔的選擇,這也是馬士達先生的遺愿。
全體檔案人釋然!希望馬老師早日回家,盼望馬老師葉落歸根!
按約定,我們在分管副局長的帶領下,如期敲開了位于南京月光廣場馬老師寓所的門。這次見到馬師母讓我們有了驚喜:臉色紅潤了,笑容燦爛了,眼神有光了,我情不自禁上前給了馬師母一個大大的擁抱,真是久違了——馬師母發自內心爽朗的笑聲。“歡迎,歡迎……”隨著馬師母親切的招呼聲,我們應聲而入。
馬老師家不是很大,滿墻的書柜充斥了整個客廳,客廳靠窗的位置放了一方餐桌。我們落座,就是在這方餐桌上細聽馬師母娓娓道來:
馬士達學印之初全憑興趣,后得吳門沙曼翁、宋季丁二位先生指點,始入門徑。世人知道馬士達始于1983年全國《書法》雜志舉辦的首屆篆刻比賽獲一等獎,那二方金榜題名的作品《師竹友石》《寧靜》刻得沉厚大氣,深得吳昌碩、齊白石二家神髓,馬士達在獲獎感言中寫道:“1963年開始自學刻印,初憑興趣,后來才領悟到刻印必須以秦漢為宗,取神遺貌。于近代印人,最嘆服吳昌碩的篆刻能于不經意中見功夫,因潛心效法,并博取眾長,以求自成面目。”那一年他40歲,是太倉縣工藝美術廠的工人,只有中學學歷。
就是這次篆刻評比,改變了馬士達的命運。他的才情與人品,引起了時任南京師范大學美術系主任、書法教育家尉天池教授的關注。尉教授力排眾議,鼎力提攜,1987年2月馬士達被破格調入南京師范大學美術系,開始了他的專業教學生涯,這在今天的體制下是難以想象的,工廠編制、中學文化、44歲年齡,哪一項都會被高校拒之于千里之外。這一轉折,應當說是馬士達在書印藝術上進一步發展的一個重要契機,他的視野大大開闊了,對藝理的研究更深入了,他的書印作品的精神風貌也發生了顯著的變化。
隨后,馬師母拿給我們一大摞她已整理好的馬老師歷年來書篆作品參加全國乃至國際比賽所獲得的各類獎狀、證書等共計163件,包括:1983年獲全國首屆篆刻比賽一等獎;1985年獲《周末》報全國書法比賽“銀獎”;1986年書法篆刻“雙項”在《書法》雜志“書苑擷英”征稿評比中被列為全國中青年37名優秀作者之一;1989年起他的作品先后入選全國三、四、五屆書展,先后獲篆刻全國第三、第四屆中青年展覽“優秀作品獎”和“全國獎”;1990年書法作品獲日本財經新聞社舉辦的第七屆國際書法藝術大展優秀獎。
在馬師母收集、經我們整理出的有關報道馬士達老師書法、篆刻作品的各類報刊以及其著作和與學生、摯友等的往來書信中,了解到馬老師的大量作品在海內外展出,在報刊上發表,并被中南海、西泠印社、浙江省博物館、西安中國書法藝術博物館等單位收藏。馬老師的書法篆刻各體兼擅,師承寬廣,功底深厚,風格蒼茫奇宕,老辣渾樸,有獨特的藝術個性,堪稱當代一流水平。
在馬師母斷斷續續的追憶中,我們對馬老師更增添了幾分敬意與崇拜。馬士達老師不是那種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才子,而是一位地道的“老黃牛”。他質樸篤實,訥訥寡言,不茍言笑,頗重感情卻不善交際,甚至遇事的反應也顯得比常人遲鈍些。他沒有值得炫耀、令人羨慕的高等藝術院校的學歷,只有中學學歷。也許正因為如此,馬士達老師在書印藝術學習上的進展要比別人慢一些,但也更專注、更踏實一些。而他的作品給人的卻是另一番感受,有人這樣評價:印風先由吳昌碩、齊白石二家入,繼而上溯秦漢,旨在以近現代人之意融會古風,氣格正大,見情見性,自成風格。
馬師母細膩地訴說著,我們聽得更感動,深深體會到人格與藝格的內在聯系。
繼而馬師母又謙遜委婉地說:可以這么講,他是喊叫著跑進印壇的,宛如一個被激情鼓脹得有些靈魂出竅的“披斗士”。他的作品是用火鑄造的,每一方印中卻仿佛經歷了一種高溫熔鑄,留下了焦灼的痕跡;他的創作流淌著十分活躍的潛意識,往往在難以自已的狀態中步入佳境,心象與幻術同出,給人的感覺是如見天色溟茫,大雪紛披而下。他常說:“一個真正藝術家的作品價值,并不是以金錢多少、名氣大小、地位高低來評判,關鍵是看作品的藝術質量能否站得住,歷史會給予公正公平的評價。”

馬士達先生授課手稿
成為了高校的教授,成了著名的書法篆刻家,馬士達的性格依然沒有改變。他注意教育學生從“做人”入手,立德為先;教導學生要明理而善學,珍惜光陰,勤勉求知;他與學生的關系亦師亦友,說實話,擺事理,重實效,從不夸夸其談、擺師長架子,深受學生愛戴。對待同行、對待同事、對待學生、對待工友一如既往,絲毫沒有名家的架子。
是啊!多么難能可貴、德藝雙馨的大師風范。從馬師母已整理好并交給我們的40件馬老師親筆書寫的講義稿中,深感這其中傾注了馬老師對學生淋漓盡致的愛,這份無私的大愛,讓他的愛徒們終身受益。
在馬士達老師眾多篆刻作品中,我發現一件十分雅趣的佳作,印面是“老馬給力”,邊款上刻下了“庚寅老馬與癌癥結緣,久未奏刀刻印,所作較前甚不足觀,所望身體康復后應給力給力。耶!”。在向馬師母詢問后方知:2011年5月,馬士達老師體檢時發現肺癌后,在積極治療的同時,病中仍然創作不懈,在病重期間專門為鼓勵自己能戰勝病魔,他才刻制這方印章。馬老師積極樂觀的態度和堅強毅力深深地感動和鼓勵著身邊的同道、學生和朋友們。為此,由他的弟子孫向群、童訊、談晶等發出倡儀,2012年1月26日,南京篆刻家們專門以勵志和吉祥的語句為題材,自發組織創作“得眾動天,美意延年——馬老給力篆刻特展”。江蘇省文聯副主席、省書協副主席、省美術館館長孫曉云題寫展名,中國書協副主席、省文聯副主席言恭達,江蘇省書協副主席徐利明等40多位篆刻家為展覽創作了作品,大家用藝術創作的形式表達對馬老師深深的敬意和美好祝愿,祝愿馬老師早日康復。
馬師母還沒說完,又潸然淚下。我趕緊轉移話題,因為在馬師母準備捐贈給太倉檔案館的物品中,看到有制簫工具和二胡上墊弦線的“弦枕”,覺得奇怪。馬師母這才破涕為笑,說:“馬士達生前喜歡做簫吹簫,在制簫方面的確很有一手,D調、E調、F調、G調的簫都能做,而且每一道工序又非常精通,無論是對竹竿的選材、烘烤、鉆孔、校音、定調等都堪稱專家級水平。而胡上墊弦線的“弦枕”則是他利用樹干上的“木結”親手制作的。早年他還曾經用蛇皮、癩蛤蟆的皮嘗試自制二胡與京胡,他還是一位拉二胡的好手呢。”
在馬師母家整整兩天,從整理出的470件馬士達老師的書法、篆刻作品等檔案資料中,我們深深感受到了馬老師正直淳樸的為人,似乎讀懂了馬老師獨一無二的孜孜不倦、不懈追求藝術的精神。載著滿滿一車廂馬士達老師的檔案資料即將回太倉了,在揮手與馬師母道別的一剎那,我的鼻子一陣酸楚,我們是否會帶走馬師母對馬老師的絲絲念想,而令她傷感、孤獨?卻又感到慶幸,因為在馬師母捐贈給檔案館的物件中,我們特意為馬師母留下了幾件,諸如:馬老師生前用過的幾支毛筆、幾把篆刻刀、一副老花眼鏡等等,畢竟人去物在,睹物思人啊!
馬士達老師生前檔案資料的順利回到太倉,作為太倉檔案人是值得驕傲與慶幸的,我們有職責傳承家鄉藝術家的藝術魅力,弘揚一代藝術家用自己的一生譜寫的書篆藝術的偉大生命內涵。為此,太倉市檔案局即將出版《馬士達先生書法、篆刻作品集》《馬士達先生追思集》,馬士達先生書法、篆刻作品也隨后將在江蘇省美術館、太倉市檔案館展出。
馬士達老師雖已駕鶴西去,但他的音容笑貌,他的高風亮節,他的大家風范,他的藝術之魂,他的書法篆刻將永留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