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行草

◇劉成東

又聞稻香

又是稻香涌動的日子

又是清芬遍野的時候

金子般的香郁

在田野呼呼生長

稻子的清香長得很高

稻子的清香拉得很長

對春天鐘情的稚氣

被秋天留戀的夢幻

多少次像稻子一樣集結

而今，夢幻已經走得很遠

稚氣卻仍然沒有啟程

只有八月的雨水

悄悄睡在稻田邊

撫摸

村姑的心跳

與幾聲蛙鳴

一支雨傘，紅紅地

打開花朵從田埂走過

將一些無人照料的心事

說給誰聽

折多山口

豪情而又堅挺地

海拔四千二百九十八米

車輪在風中叫喊

想象在叫喊中延伸

遠方的草地踏馬而來

伸手就可觸及嘶鳴之聲

雖然，蒼涼的山口

曾幾度坐落在你夢中的高原

讓你如牦牛一樣在夢里狂奔

而那些烈酒醉紅的文字

總是向往山口以西的景象

比如草地上泛著雪光的河流

比如草地上月色洗亮的歌聲

比如草地上展示幸福與吉祥的

燦如云霞的花朵

山口以西呵

花朵如云，如畫，如酒，如歌

此時，心儀與渴望盛滿山口

引領八月的每一個日子

與你的詩情一起抵達

泥巴山頂

枕著一聲車鳴

在睡著與醒著之間

行程，抵達泥巴山頂

日頭，恰好釘在藍天

誰能告訴你

陽光夢見了哪一頁詩句

幾只工蜂勞作在花草之上

幾只工蜂行走在窩棚頂端

甜甜的蜜香停落在車窗外

勤勞的聲音由遠漸近由近漸遠

那聲音晾在寬敞的道路上

問候你一身勞苦一臉滄桑

而路邊的箭竹與林下的灌木

依然是一身本色的朋友

彎曲或挺直，青蔥或褐黃

都是一次漫長的穿越呵

在厚重的風雨中

在低矮的暮色里

而今，泥巴山頂

風雨睡了，陽光醒著

在南高原上靜靜冥想

峽谷的邊緣，神靈的馬車悄悄駛過

大地的風聲洗滌麥穗和靜穆的村莊

聽見樹葉在山坡上飄落

一只巖羊久久注視著河岸

一些手伸出來，碰觸懷念中的溫暖

太陽的呼吸，覆蓋潮濕的蕎地和柵欄

已經很遠了，那些傳說中的英雄

脫下披氈，取下腰刀

在山地上蹲著喝酒，燃起火塘

黑夜撕碎的云朵，再也沒有回到天上

灌木林囚禁秋天的絢爛，而石頭上的花紋

凝固了時間和奔跑的羊群

一些隱秘的符號，留下疑惑與想象

眺望，眼里只有一片蒼茫

一個彝人，在南高原的山崗

靜靜冥想

在更遠的地方，風暴正恣意流淌

停歇

那些風雨可以停歇了

單調的聲音，重復敲打著夜色

的憂郁。我恍惚看見遙遠的召喚復活了

枝條上的露滴。我的神經

追趕著各種晦暗的冥思。如同

疲憊的人間游戲，永無休止

我知道，虛妄的舞蹈降臨

宣告一個神圣節日的開始

蒙塵的額頭，尖銳地顯現

萬物瞬時曖昧的脆弱與恐懼

我是那么無助

無法爬回虛構的岸邊棲息

“是的，你拉開了想象的戰爭，

可是永遠也無力戰勝自己。”

如此熟悉，那些喊叫，猶如

天邊金色的麥子，刺痛大地的內心

傷口被叫醒了

我只能從夢的另一邊悄然逃避

在路邊

在路邊，容易丟失神靈的面具

暮色中的風車停止了轉動

飄蕩的幻境，掠奪著事物存在的意義

異想天開的女子，企圖用

絕望的水草喚醒巖石畫中的奇跡

在路邊，可憐的人不止一個

倉皇的衣角被風吹起

遠處的火焰顫抖著沉默

孤單的木門。在不被注視時即刻關閉

在路邊，圖騰展開的意象，讓人驚懼

踩著儀式的節拍，害怕枯萎的草

在身后搖擺，落下的鋒刃

讓睡眠的人，在夢境中不斷變換敲門

的方式

在路邊，容易丟失神靈的面具

信仰拉開了內心與天空的距離

“懺悔的時刻拒絕靈魂漫游

藥物不可能驅除血液中的仇視與背棄”

有人在被寬容時偷偷哭泣

烏鴉的盤旋切斷暈眩的記憶

罪名引誘

八月再來

我已經把家里種的草藥

清理給小販

留下白紙 和冰涼的天氣

把健康還給你

現在 已經開始練習彈奏

水和火

收拾墻邊的碎瓦片

我知道 他們在偷我的草莓

就裝看不見

像那群投入樹林的鳥一樣

黃昏低低的雨越來越大

迎面走來的人繞過我

繞過香甜的草莓

呼吸聲很輕打著啞語

后來我就找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