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生態動畫的發展與反思

鄧靜秋

20世紀以后，面對一系列生態危機與資源匱乏，生態議題再次成為人類發展的重點議題。生態建設是多層面的，生態理念的傳播就是其中一個重點。日本是全球動畫產業的“領頭羊”，我們對其生態動畫發展的關注與研究，對提升“美麗中國”的國際形象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宮崎駿動畫的生態觀

提到日本的生態動漫，宮崎駿先生的作品可以作為整個日本動畫生態傳播的代表。不僅在日本，宮崎駿在全球動畫界具有無可替代的地位，迪斯尼稱其為“動畫界的黑澤明”。

看過宮崎駿動畫的人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他是一個擁有崇高人文主義關懷和全人類意識的人。他的作品主題通常是自然與和平、唯美清新的畫面風格、田園牧歌般的生活描繪。他動畫里面的生態意識隨處可見，《龍貓》里展現出一個在日本經濟高度發展前存在的美麗自然的村莊。宮崎駿說：“日本這國家四季多變，充滿豐富美麗的自然景色。而電影《龍貓》就是選取了充滿了大自然氣色的鄉間作背景。澄清的小河、森林、田地，住在其中的人、鳥、獸、昆蟲，夏天的悶熱、大雨，突然刮起的勁風，恐怖的黑夜……這些東西全都顯出日本的美態。我覺得保護這些可以讓生物蓬勃生長的自然環境很重要?！薄洱堌垺繁磉_了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美好愿望，在遠離現代工業文明的一方凈土上，沒有華麗的色彩，沒有喧鬧的商業氣息，只有單純簡樸的生活方式，超越了科技文明所帶來的繁華，生動地傳遞了一種自然的生存狀態。而被稱為宮崎駿的“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千與千尋》，在講述主人公成長的過程中，將人對自然的破壞和人的孽根性嵌入其中。原本是河神，而如今卻變為了腐爛神，體內居然是人類廢棄的垃圾、腳踏車、魚線，甚至連骯臟的抹布都有，隱射了人類對河流的污染。同樣《千與千尋》中小千的父母因為貪婪地吃不屬于的自己東西而變成了豬，妖怪無臉男在吃掉貪婪的青蛙之后，開始在澡堂子里越吃越多而變得越來越邪惡，通過“吃”表現了人類貪婪的孽根性。

如果說宮崎駿先生的動畫作品就是其生態觀最直接的表現，那么在作品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風之谷》與《幽靈公主》。從1984年的《風之谷》到1997年的《幽靈公主》，作者的思想有了很微妙的轉變。同樣是有關人類和自然關系的生態主題，《風之谷》里的主人公娜烏西卡更像是被神化了的人，是以一個救世主的形象出現，整個風之谷的居民將她作為生存的希望。娜烏西卡作為山谷公主，如同一個第三方的存在，中立于人與王蟲之間。宮崎駿在《風之谷》中似乎將一切解決矛盾的希望都放在了娜烏西卡的身上，希望能借用類似“神”的力量，幫助人類在與自然的斗爭中生存下來。這時候宮崎駿作品中的生態觀更傾向于當代生態文明理論之一的生態中心論，即將自然價值論和自然權利論作為基礎，認為人類不過是生態共同體和生態系統中的普通一員，這就意味著人類并不具備比其他物種更多的權利，當然也就不應該把自然僅僅看作是滿足人類需要的存在，強調只有確立了自然價值論和自然權利論的生態價值觀，人類才會恢復對自然的敬畏，從而最終解決生態危機。①

而在《幽靈公主》中，幻姬占領了山，開采鐵礦，期間受到森林動物們的阻止，與其展開激烈的交鋒，目的只是為了謀求生存。飛鳥想要找到世人與自然的共存之道，但是失敗了，最終只能對幽靈公主珊說：我們還活著。在結尾，宮崎駿仍然留了一線生機——麒麟神死了，大地回春，開始了新的萌芽。宮崎駿在《幽靈公主》中探討對環境的破壞和人是否能夠與自然真正和平共處等問題。此時宮崎駿的生態觀發生了一個轉變，就是他認識到人類的發展是必然要在犧牲自然中進行的，此時他的生態觀更偏向于現代人類中心論的生態文明理論，即認為生態運動的最終目的正在于保護人類的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否定和拋棄了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生態運動將喪失其內在的動力而無法持續下去。近代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的問題在于：它把人類任何感性欲望的要求都看作是合理和應該滿足的，由此導致對自然的濫用和生態危機，因此必須對近代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進行改造，把它所說的感性欲望改造成理性欲望，從而避免對自然的濫用和生態危機。②

從宮崎駿的一系列生態動畫中可以看出他在表現生態主題上帶有四個特點：首先，作品的主人翁往往是青少年和女性。青少年作為與復雜的社會接觸最少的人群，有著最純真的心靈和最純粹的感知。他最常用孩子的視角去描述故事，用一顆赤子之心去刻畫貪婪的人性。成人破壞的自然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樂園，毀了自然就是毀了孩子們的快樂和希望。第二，用動植物來代表大自然。動畫中與人類的斗爭者一般都以動植物的形態出現，王蟲、野豬神、麒麟獸、白狼等等。同樣在畫面中最常出現的景觀就是蔥綠的大樹，如同高山一般屹立于大地之上，支撐著整個森林、整個自然界的存在。第三，故事通常發生在非現實的時空中，稱為架空。《風之谷》《幽靈公主》《千與千尋》《龍貓》《天空之城》等等，宮崎駿為我們描述的故事都是發生在另一個時空中，非現實的場景和事物，人還是人，對于生命的表現不會僅僅出現在人的身上。將自然界里面所有的事物都“人化”甚至“神化”，強化萬物平等生存的意識。特別是在人類面臨毀滅的作品中，時空是完全架構的，這也是宮崎駿為人們展現了繼續愚昧無知地破壞自然的后果。最后一點，仁慈而傷感的結果。宮崎駿是仁慈的，他大多數作品即使故事中的人類面臨著巨大的災難，即使損失慘重，犧牲無數，但總會在結尾峰回路轉地給出生機和希望。可是在這樣的希望中，觀眾一邊慶幸人類“活下來”了，一邊又會為這樣的結果而感到絲絲絕望和傷感。因為動畫故事永遠如童話一般，而現實永遠不會對人類那么仁慈，面臨當前的現實生態問題，危機和問題依然存在。

宮崎駿作品體現出的生態觀的轉變演繹著當下生態現狀的變化，面對如此復雜的生態系統的運轉，人類到底應該怎樣發揮能動性，既能進一步推動人類社會的進步又能推動生態系統的有序運行。

二、日本生態動漫顯示兩面性

生態議題早已成為一個全球性的議題，而日本從上世紀七十年代起，由于在工業化大生產中以追求經濟利益的最大化為目標，生態環境急劇下降。1970年，日本陸續發生公害事件，瀨戶內海污染，田子浦污染，光化學煙霧事件，加上六十年代起發生的由于工業水污染引起的水俁病等嚴重影響公共健康的公害病問題。公害問題引起社會廣泛關注，舉世矚目。日本六十年代經濟高速增長背后隱藏的問題，全面暴露出來?？梢哉f，日本整個七十年代都籠罩在這種陰影之下。日本公眾由此發起了反公害運動、反核運動，并由此發展為反科學運動。③ 在這樣的國情之下，日本動漫的對外傳播中，尤為青睞生態主題。

日本動漫通過二次元的形象展示和異空間的故事講述探討著人與自然到底應該怎樣和諧共處，用青山、綠水、田園、藍天一系列的簡單而生動的景別與孩子們純真而質樸的快樂為世界勾勒出人類最原始最自然的生活狀態，直觸心靈。日本動漫中的生態傳播更像是一種生活理念的傳播，綠色、簡單、自然，天人合一。

然而，日本動畫中的生態傳播并未涉及到政治層面。日本在維護自身生態環境的同時，其動漫作品中并未批判過本國至今為止都存在的生態殖民主義。如同發動侵華戰爭一般，為了擺脫經濟危機，緩和國內矛盾，日本卑鄙地向中國發起侵略，而同樣，為了本國的生態利益，日本也對周邊的發展中國家實行了生態殖民主義，在政治上采取環境外交，以保護環境為借口，干涉他國內政，而在經濟上利用發展中國家在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上的“兩難境地”，憑借其資金和技術上的優勢，利用發展中國家的統治階級來達到其剝削的目的，通過區域化和全球化向發展中國家輸出下游污染型企業和各種廢棄物?？墒牵毡旧鷳B動漫卻沒有涉及過這些內容，避諱地不談本國的對外惡行。

三、反思

日本動漫里生態傳播現狀與發展的闡釋對中國生態動漫的發展有一定的借鑒之處。

首先，中日兩國動漫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點，那就是受眾群的不同。中國動漫主要針對的是初中以下年齡段的兒童，而日本的動漫則是面向全民的。有人形容日本的動漫更像是“成人的童話”，日本動漫具有解放的天性，題材和內容的不限制更迎合各個階層的受眾。其受眾面廣，題材豐富，畫風唯美精致，文化背景的多元化形成了日本動漫的特點。奇幻的世界，超現實的表現手法以及個性的張揚也帶給了人們一種虛幻的自由。就受眾群來說，中國動畫的故事內容較顯“幼稚”，應該思考怎樣能夠符合更大的年齡段的人的口味，贏得更多的受眾，傳播效果也會更好。

第二，中國動漫更多是以說教性的方式來講故事，通過事例，直接告訴受眾應該怎樣，不應該怎樣；而日本的動漫更多的是以情動人，不統一規范受眾的行為，卻能夠讓受眾看完之后在故事中去尋找和思考問題。中國動畫更像是強制性地灌輸一種觀念，尤其生態主題類對于青少年來說較為枯燥的動畫，說教式的傳播往往最不能取得好的效果，我們應更加注重人文情懷，以求調動觀眾的情感共鳴。

第三，生態動畫的傳播不僅是對國民的生態觀的培養，更應該具有國際眼光，不局限于國家層面，而是站在全人類共同發展的高度去給人們警示。特別是作為發展中國家，由于工業發展、生產力發展的需要，面臨著比發達國家更加嚴峻的生態問題。所以，在生態動畫內容、題材的選擇中不僅要凸顯本民族傳統特點，更要有維護本國利益，警惕并抵制發達國家轉嫁生態危機的行為，提高國民的可持續發展的生態意識。

最后，動畫的創新也成為生態動畫如今面臨的一個難點。創新不僅僅面臨著內容與制作層面的創新，同樣傳播方式與整個動畫產業營銷也需要創新。怎樣讓中國的動畫在全球市場具有一席之地，怎樣傳播出我國自己的生態理念，從而打造大國形象，筆者認為離不開兩個關鍵詞即“新媒體”與“合作”。動畫的全媒體傳播平臺的打造，與其他行業甚至國家的合作，都是可以思考的方向。

「注釋」

①王雨辰：《當代生態文明理論的三個爭論及其價值》，《哲學動態》，2012年08期

②同①

③劉江洋：《從<風之谷>看宮崎駿作品中的生態女性主義》，浙江傳媒學院學報2010年第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