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事故中上下班路線的界定

文/郝玉玲

交通事故中上下班路線的界定

文/郝玉玲

編者按：

據公安部交通管理局車輛和駕駛人管理處統計，2 0 1 1年，全國共接報涉及人員傷亡的道路交通事故2 1 0 8 1 2起，造成6 2 3 8 7人死亡。伴隨我國安全生產監管制度的不斷完善和安全生產形勢的持續穩定好轉，上下班途中交通事故在一些非煤、礦山統籌地區已經成為工傷認定中比較集中的案件。然而，由于涉及第三方賠償，牽涉主體及關系復雜，上下班途中交通事故是否應認定為工傷的爭議一直不斷，對上下班路線界定的爭議也成為工傷認定實踐的難題之一。本期選用一則真實案例，雖然案例中的工傷認定結論仍爭議較大，但希望可以拋磚引玉，引起更多人的思考。

案情回放

馬某，男，27歲，在某市某網吧工作。2011年9月7日8時15分，馬某從網吧下班回家，騎自行車行至水紋線水亭山辦事處水口橋時，被一輛同向行駛的中型普通貨車撞倒，當場死亡。

2011年12月15日，馬某妻子及其委托代理人張律師到該市工傷保險行政部門為馬某申請工傷認定，其所提交的《工傷認定申請表》認為，受害者馬某是在下班回家途中遭遇的車禍，且經交警部門認定馬某在該起交通事故中不承擔責任，馬某交通事故死亡的情況符合《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第六款規定，應當被認定為工傷。

市工傷保險行政部門對馬某妻子及其委托代理人提交的申請材料審查后，認為馬某與某網吧的勞動關系不明，遂向代理人張律師下發了《工傷認定申請材料補正通知書》。張律師于2012年12月20日補交了馬某與網吧存在勞動關系的相關證明材料。市工傷保險行政部門再次審查后，于12月21日向代理人張律師下發了《工傷認定申請受理決定書》，同時向某網吧下達《舉證通知書》。

某網吧在規定時間內進行了舉證。其認為受害人馬某家住水紋線水亭山辦事處水口橋某村民組19號，馬某從網吧下班回家，騎自行車到達該村民組后，為送隨車捎帶的同事回家，仍繼續向前騎行至某街道，其后才掉頭回家，再次行至該村民組時，才遭遇車禍身亡。某網吧據此認為，由于馬某未按上下班路線回家，擅自改變或額外增加行車路線，由此增加的道路風險理應由馬某自己承擔，與企業無關。

市工傷保險行政部門經過調查核實后，認為某網吧舉證材料基本屬實，馬某所遭遇的交通事故并不符合《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第六款的相關規定，決定不予認定馬某的死亡為工傷，并于2012年1月5日向代理人張律師及某網吧下達了對馬某《不予認定工傷決定書》。

馬某妻子及其委托代理人不服認定結論，于2012年1月9日向該市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后經調解后撤訴。

案例評析

本案的關鍵點有2個。第一，上下班途中的交通事故能否認定為工傷；第二，上下班回家的路線如何界定。

上下班途中交通事故的工傷認定，在工傷保險實踐中一直都是一個飽受爭議的問題。雖然2010年新修訂的《工傷保險條例》在第十四條第六款中規定“在上下班途中，受到非本人主要責任的交通事故或者城市軌道交通、客運輪渡、火車事故傷害的”應當認定為工傷，但很多用人單位，尤其是沒有為職工參加工傷保險的企事業單位，認為上下班途中的交通風險與工作沒有直接關系，不應認定為工傷，也不應由企業承擔相應風險。

從工傷保險發展歷史來看，在早期工傷保險的制度安排上，很多國家的確是將上下班途中的交通事故排除在外。不過，伴隨工業文明的發展，上下班途中的事故傷害逐漸被國際社會所認可，不僅成為多數國家工傷保險制度的政策選擇，也符合國際勞工標準的相關規定，如1921年國際勞工大會通過的《關于工人賠償（包括農業工人）公約》（12號）所規定的“由于工作直接或間接引起的事故為工傷”，就涵蓋了職工上下班途中事故傷害的情形。《1964年工傷事故和職業病津貼公約》（12l號）第7條亦規定“各會員國應對‘工傷事故’確立定義，包括在什么條件下往返途中發生的事故可視為工傷，并在按照國際勞工組織章程第22條規定提交的關于實施本公約的報告中明確該定義的表述。”《1964年工傷事故津貼建議書》第5條還規定“每一會員國均應在規定的條件下將下列事故視為工傷事故……（c）工人往返于工作地點和下列地方的直接途中發生的事故：（i）主要住宅或別墅；（ii）通常用餐的地方；（iii）通常領取工資的地方。”

此外，從國外立法實踐來看，很多國家通過立法規定了上下班途中的事故傷害屬于工傷。雖然1925年世界上僅有7個國家把這種非直接的工傷事故包括在職業傷害范圍之內，但是到1963年，國際勞工組織的101個會員國中已有50個國家把交通事故視為職業傷害。迄今為止，世界上約有三分之二的國家將上下班途中發生的交通事故認定為工傷，如德國、法國、意大利等（除丹麥與荷蘭）西北歐國家，巴西、智利、巴拿馬等拉美國家，馬來西亞、日本、新加坡等亞洲國家。不過，各國對上下班途中發生交通事故的工傷認定，其具體規定略有不同。如美國多數州認為雇員在上下班途中受到傷害的應認定為工傷，但機動車交通事故一般不在保障范圍之內；英國則認為只有在雇主提供的或經雇主認可的公共交通工具上發生的交通事故才能被認定為工傷。

結合本案來看，受害者馬某下班后騎自行車捎帶單位同事，到達馬某家所在地后，并未回家，而是繼續騎車前行送同事回家后才掉頭回家，行至家門口不幸遭遇車禍身亡。馬某妻子與其代理人和工傷保險行政部門爭議的焦點在于：超出上下班路線回家途中發生的交通事故是否應認定為工傷？馬某妻子與其代理人認為，受害者馬某是在下班回家途中遭遇車禍，雖然途中額外行駛了一段路程，但仍屬于下班路線，所以應予認定工傷；工傷保險行政部門則認為，馬某與肇事車輛均由交警部門現場取證后依法認定，且已得到人民法院生效判決，確認為同向行駛，馬某所走路線已不屬于下班回家途中，而為額外行程，并不符合《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第六款的規定，所以不予認定工傷。

雖然《工傷保險條例》將“交通事故”列入應當認定為工傷的情形之一，但對其也是有所限定的，即“上下班途中”應為按照正常的、合理的路線回家途中，如果只以目的地為標準，中途增加的額外行程也算在回家途中，就盲目擴大了工傷認定范圍，增加了法律法規的隨意性。這一點也反映在國際勞工組織《1964年工傷事故津貼建議書》中“工人往返于工作地點和下列地方的直接途中發生的事故”條款中強調的“直接途中”的相應規定。所以，綜合來看，雖然本案工傷認定結論爭議較大，但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

（本欄目責任編輯：趙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