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媒不把朝鮮的警告當回事

邵樂韻

“報上你的經緯度！”這是微博紅人“作家崔成浩”的經典語錄之一。雖然“小崔”其實是個中國人，但他模仿朝鮮人說話的口吻卻深得精髓，動輒警告對朝鮮語出不敬者發射導彈的語氣，讓人聯想到朝鮮中央電視臺“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激昂主播李春姬。

網絡段子看過也就一笑了之，現實局勢中，來自朝鮮官方的最新警告似乎對外表明——我不是逗你玩。

3月7日，聯合國安理會全票通過了對朝核試驗制裁決議，隨后，美韓聯合展開了兩場軍事演習——為期2個月的“禿鷲”聯合野外機動演習和為期11天的“關鍵決斷”計算機模擬演習。

作為強烈回應，朝鮮先后切斷了板門店的朝韓熱線電話、朝韓間的軍事熱線，宣布《朝鮮停戰協定》“完全無效”，并向聯合國通報稱“核戰爭一觸即發”。3月30日，朝方特別聲明宣布，朝韓關系進入“戰時狀態”。如果韓國繼續借助媒體宣傳中傷朝方形象，朝方將關閉開城工業園區。

過去，朝鮮曾不止一次威脅，要把韓國變成一片“火?！保捕啻喂寄M美國遭到朝鮮核彈轟炸的視頻。有分析師認為，這次的“戰時狀態”聲明，無非是邊緣政策的老套路；也有觀察者提醒，“挑釁行為”不能只被視為“純粹的咆哮”，別掉以輕心。

步步驚心的“秀”？

“世界可能要真正認真考慮朝鮮人的威脅了。”美國《時代》周刊用這句評論概括了國際社會對最新“戰時狀態”聲明的反應。

朝鮮的“威脅”是隨著韓美軍演的推進而升級的。3月28日美國國防部公開證實，首次派遣兩架B-2隱形轟炸機從美國本土飛赴韓國實施了模擬投彈演練。美軍王牌戰略轟炸機B-2可掛載核彈頭，實施核打擊。

根據朝鮮中央通訊社報道，金正恩29日凌晨緊急召集軍方高級將領，下令朝方戰略火箭部隊備戰，等待“清算”美國最終時機到來。次日，朝方宣布朝鮮半島“非戰非和”的狀態已經結束。朝韓之間如果發生任何侵害朝鮮尊嚴和主權的挑釁行為，朝鮮就將不做預告立即以“物理性的行動”無情地予以應對。

“朝鮮半島不會發生戰爭，連小規模的沖突也不太可能出現?！倍砹_斯學者安德烈·蘭科夫（Andrei Lankov）是韓國首爾國民大學的歷史學教授，多年研究朝鮮半島局勢。他告訴《新民周刊》記者，目前朝鮮來勢洶洶的好戰表態不過是平壤展示的新一輪政治秀。

“這是朝鮮領導人遵循的一貫策略：先制造一場危機，把氣氛搞得很緊張，然后建議談判和妥協。他們威脅韓國和美國，其實是想要獲得韓國和美國的更多援助。他們現在過于依賴中國的援助，但并不喜歡這樣，所以需要更多的援助提供國?！?/p>

在蘭科夫看來，眼下的很多橋段并不新鮮。朝鮮曾在多個場合聲稱1953年簽署的停戰協議無效，上一次的類似表態是在2009年5月，當時也是為了抗議聯合國通過譴責朝鮮核試驗的決議。此次切斷朝韓通訊熱線的做法，也與以往別無二致。

至于朝鮮要將首爾變成“火?！钡耐{，第一次出現在1994年，韓國人迅速清理自己的商品貨物；而當朝鮮釋放的“戰爭修辭”越來越像“狼來了”，更多的韓國人表示了冷漠和克制。曾有一名韓國官員說：“死于朝鮮炸彈的可能性甚至比死于車禍的可能性還要低，不會耗費更多的精力去擔心戰爭?！?/p>

對朝方3月30日的“宣戰”聲明，韓國政府似乎也沒當真。“這一威脅其實沒有新意，只是一系列挑釁性威脅的一部分?！表n國統一部說。判斷局勢仍在可控范圍內的一個跡象是，朝韓雙方經貿的合作項目開城工業園在“宣戰”聲明發出后仍然運行正常，韓方人員依然獲準進入園區。

位于朝鮮南部靠近韓國的開城工業園區運營至今已經有8年，現有123家韓國企業進駐，約有300多個韓國人和5.34萬朝鮮人在園區內工作，據《紐約時報》的數據，朝鮮雇員的人均月工資約為144美元。工業園區也是朝鮮外匯收入的一個重要來源。雖然近年來朝鮮半島局勢時現緊張，但園區運作未曾受到大影響。

大多數政治分析師相信，朝方“宣戰”將停留在口頭，不會真正動手，但這也并不意味朝鮮是寧靜之地，朝鮮半島已陷危局，任何“錯判”都可能觸發緊張局勢迅速升級。韓國京仁教育大學的政治學教授張俊浩（音）對《華盛頓郵報》表示：“朝鮮調門已經明顯比我們過去幾年里所熟知的更高。對專家們來說，這完全是一個報警信號，即使韓國民眾還不覺得那么危險。”

專家們更擔心局部沖突，比如自1999年以來，朝韓雙方發生過3次海上沖突。布魯金斯學院的朝鮮專家喬納森·D.波拉克（Jonathan D.Pollack）認為，在4月份韓美聯合軍演結束以前，朝鮮類似的威脅不會減少。

金正恩的需要？

美國的觀察家也認為，朝鮮有限武裝沖突的風險增加了，但對太平洋美軍甚或對美國本土發動直接攻擊是不可能的。不過，朝方現有短程和中程導彈足以覆蓋韓國全境以及日本的部分地區。

“過去60年的戲碼是拍胸脯、謾罵、威脅要把首爾變成一片火海，可如果金正恩要超越老劇本，真的對韓國甚至是美國發起重大的軍事打擊，他就是置自己以及他的國家于危機邊緣了?！泵绹鴩H研究中心（CSIS）韓國事務主席車維特（Victor Cha）和南加州大學韓國研究中心主任康燦雄（David Kang）在《外交政策》雜志撰文指出，朝鮮比我們想象的要危險，但并不代表金正恩瘋了。

相比老派的金正日，金正恩的形象更“新潮”：他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妻子，喜歡在公眾場合曝光，發表演講，觀看籃球賽，還參觀游樂場。他的所作所為似乎在告訴自己的人民，這位年輕的領導人一切盡在掌握，但又有別于其父的執政風格，比如他對流行文化的推崇像是在告訴朝鮮人，變化正在發生。

“雖然金正恩在西方接受過教育，但目前為止，他并沒有強調自己與西方的聯系，反而是在形象上竭力向他的祖父金日成靠攏。這是可以理解的：在朝鮮人的記憶中，金日成時代是繁榮的時期?！碧m科夫說。

車維特和康燦雄認為，制造緊張氣氛有助于金正恩提升在朝鮮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對于執政經驗有如一張白紙的他來說更加迫切。美國前駐韓大使希爾也認為，金正恩主要想讓別人認為他擁有軍事能力，“他很可能試圖把自己塑造成強硬人物”。

《紐約時報》形容，在朝鮮宣傳系統公開的畫面中，金正恩更像一個表演者。當地時間3月11日，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視察了前線的月乃島防御隊和朝鮮人民軍第641部隊所屬遠程火炮分隊，宣稱要割斷敵人的氣管。而據朝中社發布的一張照片顯示，金正恩和隨行人員是乘坐一艘沒有武裝的小木船，準備前往那個被他稱為火藥桶的小島的，周圍還有一群人在推著木船。

在一張有關金正恩在深夜與將軍們討論“打擊美國本土作戰計劃”的照片上，他們身后的一張軍事圖表顯示，從朝鮮方向射出的幾條線直指美國夏威夷、洛杉磯、華盛頓等城市?！八膶④妭儽硎?，導彈已經可以打到美國。但是朝鮮的導彈系統根本打不到美國海岸，也沒有證據表明導彈可以裝載核彈頭。而且，大部分國家在發起重大軍事行動之前都不會向世界公布他們的作戰計劃?！薄都~約時報》寫道。

雖然朝鮮方面從未予以承認，但韓國和美國都認為，3月20日針對韓國銀行系統和電視廣播系統發起的網絡攻擊（在此之前5天，朝鮮指責韓國和美國攻擊了其部分官方網站，警告要對方承擔后果），以及2010年3月26日的天安艦事件，都是朝鮮主導的。和發射導彈不同，網絡戰和魚雷襲擊難以立刻追查到源頭。因此，就算韓國找了各方專家來調查天安艦事件，也從未在軍事上有什么實質反應。

車維特和康燦雄的判斷是，現在還不清楚金正恩為了向世界和國內表明自己的強硬態度愿意冒多少險。任何朝鮮外交政策上的變化都會引發巨大波動。過于激進的金正恩未必對朝鮮有益，也無助于朝鮮和其他國家的關系。而一個謹慎的金正恩則意味著朝鮮將沿襲老路，繼續玩邊緣政策的游戲。但曾有朝鮮人對他們說，“一份和平協定只是一張紙，朝鮮為什么要為了一張紙放棄核武器項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