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立場

葉竹盛

性別分雌雄，界別分天地，認識分主客觀，行為分善惡，不論是自然界還是人類社會，二元論或二分法幾乎成了必然現象。這個現象在商業市場上也不鮮見，據說在自由競爭的環境下，任何行業最終都將演變成老大和老二之間的“二人轉”，排名第三及更末的則可忽略不計。

不僅如此，在思想市場上，這個現象也非常流行，尤其是微博出現后，很多事情變成非黑即白，很多人變成了非敵即友，很多觀點變成了非左即右。微博上論戰的各方有一種趨向：只要不同意己方認知和觀點的，一律打為敵營；只要認同對方事實和立場的，一律打為幫兇。

在這樣的輿論場上，受傷最重的無非是被標簽化為“理中客”的群體。理中客指奉守或至少自稱奉守理性、中立、客觀的人。他們認為評斷是非不宜立場先行，而是要先看事實再下判斷。無疑，理中客處于交戰的中間地帶，常有誤傷或是遭受定點打擊。最終，取決于火力來自何方，一些理中客紛紛投入相反方向的陣營，剩下的要么隱遁而去，要么堅守著尷尬處境。

一定意義上，立場與事實是不相容的。在論辯中，當事實的說服力不足或是事實不清之時，就只好用立場來彌補。但是另一方面，不論是左是右，動搖立場、瓦解立場、打擊立場的最大力量卻正是真相。

有人說，立足于事實的理性、中立、客觀不可能完全實現，每個人難免或明或暗地懷揣一定的立場，故此標榜理中客之人大多虛偽、別有用心。這個觀點的前提有一定道理，但結論卻太武斷了。只是因為理、中、客無法實現，就可以拒斥理中客，要求所有人一定要加入某種立場陣營？若說事實容易被別有用心者歪曲，那么立場豈不是更容易被虛偽投機之輩占據？答案不言自明。

立場二分法在思想市場上流行，根源在于很多人把“雞蛋與墻”當作現實唯一的意象，放棄追究事實的復雜性。須知世間很多事情不過是“雞蛋與鴨蛋”或是“石頭與墻”之間的糾葛。明知雞蛋砸墻，還一味數落雞蛋，這固然是心眼壞了；但若不明真相，便堅定且大義凜然地要站在誰的一邊，這估計得歸結于理智問題了。

近年，美國著名的脫口秀主持人“囧司徒”在節目中連番嘲諷奧巴馬的醫保政策，這個事情被很多反對黨議員拿來說事，說“你看，連誰誰誰都諷刺奧巴馬了，問題還不大嗎”？“囧司徒”對自己的節目被人當槍使很不滿，“你們別拿我的笑話作為你們厭惡的東西必須被停止的證據，因為我相信，當你們喜歡的東西被我拿來開玩笑之時，你們肯定會把我忽視掉。”

當然，“囧司徒”并非絕無立場，他屬于左翼的民主黨，恰是奧巴馬的“同黨”，但從奧巴馬在他節目中頻頻中槍來看，他顯然沒有讓立場埋沒幽默感。或許對他來說，做節目的最高信條就是不講立場地譏諷人世間一切可譏諷之事，若非如此，他也絕無可能連續10多次獲得艾美獎。

人世間有許多高于立場的東西，比如真相、幽默、藝術、人品和專業性，是否認識到這一點也就意味著能否超越立場，進入更為豐富而飽滿的思想市場。

既然都在談立場，那么姑且就將這種不只是講立場，或者不事事時時講立場的態度稱作第三種立場吧。去理解而不是一味拒斥第三種立場的存在，顯然有助于避免求真之路淪落為干癟生硬枯燥無味的派別之爭和門戶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