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氣巨星的過度消費

邱大立

1981年8月，27歲的尼爾·泰納和22歲的克里斯·勞氏在英國倫敦的一間電器商店認識，從此，英國流行音樂史上最成功的電子樂組合“寵物店男孩”（Pet Shop Boys）誕生。之后的近三分之一世紀里，他們以一種鮮嫩的節奏、撩人的旋律和內省的反思精神，被視為英國流行樂一塊具有象征意義的金字招牌。

2004年，在BBC英國廣播公司評選的50年樂迷最愛的5首歌中，寵物店男孩的《西區女孩》被評為1985至1994年這10年間的代表作。2012年倫敦奧運會開幕式的背景音樂，就是用的那首傳唱度很高的世界杯主題曲《去西方》（Go West）。

32年后，這支英國最具影響力的流行電子演唱組第一次抵達中國大陸，在上海和北京舉行了兩場音樂會。這也是他們為自己第17張專輯《電子》所做的世界巡回演唱會中的兩站。20年前，中國樂迷通過中國廣州的一本有聲音樂雜志而認識“寵物店男孩”。曾經那些在那一代樂迷們的青春記憶里飛揚的名字，在之后新人輩出的年代里并沒有徹底地隕落。

在上海大舞臺的演唱會上，他們在一個半小時里演唱了膾炙人口的《西區女孩》《你一直在我心底》《去西方》。上海大舞臺可以容納12000人，北京五棵松體育館18000座，這幾乎是中國演唱會場館的極限。和大多數西方藝人在中國的演唱會一樣，雖然媒體評價和樂迷口碑尚佳，但寵物店男孩的演唱會也沒有滿座。

事實證明，在這個被卡朋特啟蒙并定義了“西方流行音樂”的東方大國，任何一場外國演唱會都帶有一種冒險性，根本不可能座無虛席。

看一場演唱會花多少冤枉錢？

從21世紀開始，中國的海外歌手演出市場開始火起。連同2003年的山羊皮樂隊、2011年的鮑勃·迪倫，今年3月來華演出的Public Image Ltd（性手槍前主唱另組的樂團），這些二十年前在中國樂迷只能從搖滾雜志里口口相傳的神話級名字，如今一個個在我們眼前“復活”。樂迷們更多帶著一種追憶的心情飛撲入場的。2013的8月這一個月，來上海舉行演唱會的國際級樂團和歌手竟史無前例地達到了9組。

包括后來取消的一場史密斯飛船演唱會。

8月20日早上9點多，原定史密斯飛船上海演唱會的前一天，華語音樂界國內知名樂評人大地剛得知史密斯飛船上海演唱會臨時取消，他退掉2080元的門票、機票和酒店，平白損失1000多元。據知情人士透露，原因是史密斯飛船的出場費已被臺灣的中間商（曾經舉辦過鮑勃·迪倫和電臺司令臺灣演唱會的一家臺灣知名演出公司）將價格炒到255萬美元轉手給合辦的大陸承辦公司上海對外文化交流公司（按中國大陸演出市場的相關規定，境外公司沒有資格在境內單方主辦演唱會）。而據內地的業內人士估計，樂隊的實際價格應不超過60萬美元。過高的開價導致票價飆升，2.4萬個座最終只賣出了5000張票，最高票價2680元的票只賣出三五張。為了減少更多的損失，主辦公司決定犧牲掉內地5000個歌迷，臨時取消了演唱會，史密斯飛船也只在領到預訂金后被通知這場演唱會突然取消了。

演出方的出爾反爾也給樂隊留下極差的信用。

史密斯飛船中國失事事件并非偶發，它也暴露了中國演唱會市場在一片虛妄的繁榮背后的一系列問題。

去中國淘金！這已經是越來越多外國樂團、音樂人日程表上的焦點一站。很多國外樂隊發現，到這個國家演一場，收入很可能是自己本國的幾十倍。在全世界眼中，中國已是一塊肥肉。港臺的很多中間商，更瞄準了中國內地演出市場的潛力，在向內地輸入外國藝人的過程中，中介費連年翻炒新高。

而關于外國藝人的演唱會票價，一直是中國樂迷胸口永遠的痛。作為一個已經習慣高票價看低性價比演唱會、且永遠蒙在鼓里的樂迷，他們永遠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你看一場演唱會得多花多少冤枉錢？

在香港，再大牌世界級明星的演唱會，最高票價也就是六七百港幣。高過這個數字，會被視為不道德的交易。

這次“寵物店男孩”最高票價定在1280元，在中國大牌樂隊演唱會中不算高的，但近200美元的價錢相比他們在本土演唱會平均五六十美元已高出不少。

而迄今來中國的西方大牌演唱會聲望最高的、可能也是最“劃算”的一個，是2011年4月的鮑勃·迪倫演唱會，最高票價為1280元（除為紀念1961年4月11日鮑勃·迪倫在紐約首次以這個名字登臺演出而定的VIP票價1961.411元，它更多具有一種象征意義），最低票價是280元。這得益于鮑勃·迪倫演唱會的主辦方直接聯系到藝人的經紀公司，沒有經過中間商的盤剝，成功地僅以25萬美元出場費請來這尊世界搖滾樂的頂級大神。

另外“物無所值”更是歌迷們常年的一個詬病。高價音樂會上，音響不達標、燈光單調、舞臺設計粗糙，最致命的是，演唱會的時間嚴重縮水。英國哥特搖滾天團治療（The Cure）2007年7月香港演唱會唱了170分鐘，可同樣為搖滾樂團的寵物店男孩上海演唱會只有90分鐘。

越來越多的中國樂迷已下定決心，攢錢去國外，最差也去港臺看演唱會，那里的各方面都有絕對保障，且音樂與現場、藝人與歌迷是相互負責的。

為何熱衷“過氣”歌手？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來華演出的外國藝人很多要不就是處于事業的滑坡期，要不就是二三線選手。等中國開始有錢了，中國樂迷也錯過與一個個響當當的搖滾英雄、流行大鱷在他們最年富力強巔峰期相遇的時機。

但當年的歌迷已經成為具備消費能力的中青年，反而更愿意以懷舊的心情掏錢去圓自己年少時追的夢。

2007年，波蘭流行樂隊拜耳全（Bayer Full）的歌手斯維爾澤尼斯基和他的同伴在從澳大利亞回波蘭途經香港時，鉆進一家酒吧找酒喝，看到舞臺和麥克風。樂隊中的兩名成員跳上舞臺開始唱歌，在場的人們隨著他們的音樂開始瘋狂。在唱完三首歌后，樂隊給在場的聽眾分發了幾張他們自己的CD后就迅速地趕往機場了。

一年后，樂隊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來自中國經紀人的郵件，在郵件中他們得知拜耳全樂隊的CD在中國迪廳打碟的DJ中很受熱捧，中國希望能與之在發行唱片和演唱會方面有所合作。經過多方商談，這個在波蘭成立了24年的老樂隊定于2010年11月開始在中國巡演，至次年結束。并于2011年1月在中國發行他們的新專輯，計劃發行量是其在波蘭發行唱片總數的4倍多。且專輯以一個更加中國化的樂隊名字 “Bai-Fu”發行，其中的多首演唱曲目也是在中國傳唱的歌曲。斯維爾澤尼斯基明確表示，“我們想要在中國進行長期投資，我們也將此作為職業生涯中的另外一個舞臺。”

很多像Bayer Full這樣上世紀90年代曾紅極一時，但逐漸受冷的流行樂隊組合，在21世紀的中國市場有了開始全新生活的機會。

曾主辦過老鷹樂隊、小紅莓樂隊、艾薇兒、鮑勃·迪倫等國外資深樂隊/歌手來華演出的歌華萊恩公司的周妍表示，的確有很多的中國歌迷，尤其那些從電臺或打口唱片盜版碟片開始音樂啟蒙的歌迷喜歡懷舊，喜歡聽老歌。甚至在大部分中國的演出商看來，舉辦外國“過氣”明星的中國演唱會，穩定系數要遠遠高過那些當紅的巨星。

尤其一些來自北歐的音樂組合，因其音樂節奏明快、旋律優美、朗朗上口，且基本都是抒情的流行歌曲，這種“傳統”的音樂在二三十年前很容易受中國18至35歲青少年的青睞。而受文化背景的影響，歐美一些過于張揚和前衛的音樂反而不容易被認同。

所以，在中國甚至亞洲，ABBA、羅克塞特、邁克演唱組、AQUA、ACEOFBASE這些北歐音樂組合其唱片銷量和知名度都超越了U2等國際巨星，雖然前者在國際上的名聲都已經是過氣的二三流歌手。

等到了21世紀，資訊更便捷，更多年輕樂迷的認知開始與國際音樂同步，可老樂迷對青春記憶的懷舊仍在，于是我們就在演唱會市場上看到最新或者最老的吃香、不新不舊的壯年歌手卻容易被冷場的奇怪景象。

而新的現象是，“過氣”歌手被過度消費，開始導致中國演唱會市場的疲軟。

曾經參與過維塔斯和莎拉·布萊曼廣州演出的明星巨典公司的李小姐回憶，維塔斯2007年在中山紀念堂一票難求，但之后的廣州體育館，因為場地變大，并未滿場；莎拉·布萊曼2004年在天河體育館時票賣到2000元仍緊俏，在第三度造訪廣州后，莎拉·布萊曼“追夢”個唱票房一般，南寧站更“因故取消”；后街男孩在廣州時還算熱鬧，可在今年剛結束的以“感恩”為主題的“2013后街男孩20周年世界巡演的北京首站，票房不佳。

顯然，歌迷已逐漸消除對國外歌手的神秘感，尤其熟悉了演唱會的北京上海和廣州歌迷開始更加務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