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沙拉夫的命運

張君榮

裝飾漂亮的客廳里，穆沙拉夫身著穆斯林白色長袍、長褲，坐在單人沙發上，神情祥和。十幾位支持者，男男女女，長者青年，或站著，或坐在地毯上，緊緊簇擁著他。

這是穆沙拉夫在推特上發的一幅照片。這一天是3月24日，穆沙拉夫剛剛結束5年流亡，回到巴基斯坦首都伊斯蘭堡近郊的別墅中。

如今，穆沙拉夫的臉譜網和推特上，已經沒有更新照片了。因為叛國罪，他被軟禁在家中，禁止使用網絡和電話。除了出庭，他被限制在兩個房間活動，起居也由最高法院派來的2名監視人員負責。

別墅大門口，依照最高法院命令，警察已設置了沙袋、禁行路障，幾十名荷槍實彈的武警將從各地趕來的支持者、抗議者、記者們，擋在幾十米以外。

連他的律師都很難見他一面。甚至有新聞說，包括阿夫扎爾在內的兩名律師，受到匿名威脅，已經不再擔任穆沙拉夫的律師。

“沒有這回事。我沒有受到威脅，我沒有退出這個案子。”阿夫扎爾對《中國新聞周刊》連連否認，顯得有些生氣和無奈。

豪華的牢籠

4月18日，剛剛回國參選不久的穆沙拉夫，到法院申請延長保釋令。

穆沙拉夫在工作人員陪同下，顯得氣定神閑。從別墅出發前、在法院等候時，他的工作人員都為他拍了照片，發到推特上，配的文字是穆沙拉夫“信任巴基斯坦司法的公正性”。

但在審核是否延長穆沙拉夫保釋令的庭審中，法官突然宣布逮捕穆沙拉夫。原因是，他涉嫌在2007年以總統身份宣布實施緊急狀態，解除60名法官職務，并拘禁了一些法官。

在巴基斯坦，前軍方領袖不受逮捕，一直是不成文的規定。

穆沙拉夫顯然沒有預料到。聽到逮捕令，他迅速逃離法庭，在隨身保安護送下，回到他位于伊斯蘭堡郊區的別墅中。

早在2004年時，穆沙拉夫以軍人、總統身份執政時，就開始修建這處本打算退休后頤養天年的住所。這處地中海風格的住所占地約2公頃，歷經4年才修好。

住所里面有花園和池塘，而光是室內裝潢設施的花費，就約合人民幣1600萬元。穆沙拉夫喜歡抽雪茄，喝威士忌酒，為此他還專門讓工人修建了可以納涼的露臺。高墻和鐵絲網圍起的別墅外，是一片新的別墅區，不少首都市區的富人們追隨穆沙拉夫搬到這里。

逃回家的穆沙拉夫迅速和律師阿夫扎爾見了一面。“阿夫扎爾法律訴訟律師事務所”接受了穆沙拉夫的案子。

阿夫扎爾做過22年的法學教授，主攻憲法案件。2007年，他曾被任命為高等法院法官。后來他自己開了律師事務所，接了很多涉憲案子。

“穆沙拉夫輕松、自信，甚至心情愉悅。我們共飲咖啡時，他還抽了雪茄。”阿爾扎夫的搭檔卡蘇里回憶起當天的情況。

一周后，在鄉間別墅躲避的穆沙拉夫，被判處終身不得參與競選。那里由于“很安全”被最高法院宣布為他的軟禁之地。昔日的花園別墅，轉眼成了巨大的牢籠。

當天晚上，穆沙拉夫卸任時欽定的軍隊接班人、陸軍參謀長基亞尼，在拉瓦爾品第發表“太陽日”講話。

這次講話中，基亞尼第一次對“老上司”穆沙拉夫的態度發生明確轉變：“在我看來，這不僅僅是報應，也是應證：只有靠廣大民眾的覺醒和參與，才能真正結束民主和獨裁之間的捉迷藏游戲。”

英國倫敦大學國王學院國際關系與恐怖主義研究院教授阿納托爾·利文認為，軍隊并不希望穆沙拉夫回來。利文曾關注巴基斯坦問題25年，多次以記者身份前往巴基斯坦，是《巴基斯坦：艱難國度》一書的作者。

“軍方現在不干涉民主程序，也沒有接管政權的欲望。這幾年巴基斯坦經濟很不好，軍方不想負責。”利文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隨著穆沙拉夫5年前下臺，很多他卸任時任命的軍官也都離職或退休了，和他比較接近的軍官都換掉了。

5月11日，巴基斯坦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以絕對多數票的優勢，在大選中獲勝。

大學教師馬哈茂德專程從伊斯蘭堡回到家鄉拉合爾，為巴基斯坦第一次文官政府順利換屆進行投票。“全拉合爾的民眾都去投票了！”她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此時，穆沙拉夫只能呆在別墅中。每個星期天，經過申請獲準后，他的律師或支持者可以進去探望他。

由他領導的政黨“全巴基斯坦穆斯林聯盟”，早在他被軟禁的4月18日，就宣布抵制選舉，這相當于放棄。不過，還是有人投票給他們，使得他們獲得了兩個議席。

選舉結果明朗后，穆沙拉夫的工作人員，在臉譜網上替他發了聲明。聲明中說，“在勝利者慶賀的同時，有必要強調一下，這次選舉是缺乏公平競爭的。”因為穆沙拉夫迫于“司法報復、塔利班威脅”而不能參選。

“盡管對現在的情況感到心情不舒暢，但他沒有整日抱怨。他不會放棄的。”阿夫扎爾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將軍現在的狀態不錯，身體健康。”

阿夫扎爾在提到穆沙拉夫時，偶爾提及稱謂，還會稱他為“將軍”。在穆沙拉夫的臉譜網、推特以及個人網站上，工作人員發布關于他的消息，也都稱他為穆沙拉夫將軍。

不過，阿夫扎爾說：“將軍現在不再抽雪茄了，他抽不了。”

行動受限制，穆沙拉夫顯然已經不能再到露臺上享受雪茄和威士忌了。重要的是，最高法院派來的兩名警察，職責是負責他的飲食和起居，而不是為他提供雪茄和酒。

老朋友Vs老政敵

雖然失去了軍方的公開支持，但穆沙拉夫有難，“老朋友”美國還是很快發出了救助信號。

5月1日，美國參議員喬納森·唐納利率領特別使團，率領的5人組成的美國國會代表團訪問巴基斯坦，并在美國駐巴大使奧爾森陪同下，前往伊斯蘭堡郊區，看望被軟禁的穆沙拉夫。

穆沙拉夫告訴美國國會代表團，“愿意自動離開巴基斯坦，重新過流亡生活，但條件是必須‘體面地離開巴基斯坦。”

在巴基斯坦，唐納利四處游說，希望穆沙拉夫的“愿望”能夠得到滿足。

他先拜訪了軍方人物：穆沙拉夫的前下屬陸軍參謀長基亞尼、國防部副部長亞辛；接著，又見了兩位看守政府領導人：外交部副部長吉拉尼、選舉委員會負責人伊什提亞克。

穆沙拉夫同美國的“交情”，源于阿富汗戰爭。“9·11”后，穆沙拉夫迅速為美國讓出空中通道，并提供軍事基地，支持美國在阿富汗的反恐行動。

正是在美國壓力下，穆沙拉夫當時才同意讓貝·布托和謝里夫回國參選。隨后，穆沙拉夫的下臺，無論是脫下軍裝，還是后來辭去總統職位，也都是在美國的壓力下進行的。

復旦大學巴基斯坦研究中心主任杜幼康認為，如果美國現在就此拋棄穆沙拉夫，讓他受審，可能會產生對美國不利的結果。“穆沙拉夫一旦獲刑，巴基斯坦國內會產生一些動蕩。” 一個可預見的后果，就是會引發支持者的抗議。

穆沙拉夫去國5年，人民黨無論在經濟，還是在安全方面，都做得不盡人意。這使得人們懷念強人穆沙拉夫的主政作為。“穆沙拉夫不貪污，從未涉及金錢問題。”利文說。

“巴基斯坦蓋洛普公司”曾在4月份做過民意調查，公司副經理阿旺提供給《中國新聞周刊》的數據顯示，高達44%的巴基斯坦人是支持穆沙拉夫回國參政的。

另外，美國2014年要從阿富汗撤軍，很多事情都要靠巴基斯坦來做。巴基斯坦局勢一旦不穩，對美國也是不利的。

盡管謝里夫的弟弟在任旁遮普省長時有很強的反美傾向，并同情塔利班，但5月13日，美國國務卿克里還是致電謝里夫表示祝賀，還表達了訪問巴基斯坦的意愿。

至此，美國參議員唐納利呼吁讓穆沙拉夫“體面”的流亡，則暫時沒有了下文。

“我現在是聯邦法律和司法部長，不適合對穆沙拉夫的案子做評論。”剛剛在4月3日被過渡政府任命為法律和司法部長的阿穆爾·比拉爾·素菲，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政府正在等待最高法院的決定。”律師出身的素菲，在采訪中對巴基斯坦的司法公正充滿期望。

等待穆沙拉夫的是6月1日的審判。他的罪名是叛國罪，按照巴基斯坦法律，這一項是死罪。

他潛在的罪名還有兩項，2007年在貝·布托遇刺時沒有做好安保措施，2006年涉嫌謀殺俾路支民族主義領袖。

5月19日，謝里夫在和基亞尼的會面中表示，在他6月3日正式組建新政府之前，穆沙拉夫應該離開巴基斯坦。雖然謝里夫的話還不具備法律效力，但亞洲國際新聞社在報道中認為，這是謝里夫迫于國際壓力對穆沙拉夫的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