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研
思想和思春,都受“思”的支配,但對象不一樣,主體也不一樣。思想,是大腦在思;思春,是身體在思。如果說詞語有性別,那思想該是雄性的,思春則是雌性的。
精神和身體的二元對立,從古希臘就開始。朱迪斯·巴特勒寫道:“從柏拉圖開始,到笛卡爾、胡塞爾以及薩特,一路延續下來的哲學傳統,靈魂(意識、精神)與身體的本體論區分,無一不支持著政治上和精神上的臣服和等級關系。”對男人來說,精神能夠征服、超越自身肉體的束縛,而女人則被捆綁在自己的身體中。似乎,男人因為體型比較接近所謂流線型,受空氣阻力小,可以輕松上升;豐乳肥臀讓女人引以為傲,卻也帶來更大的地心引力,男人能馳騁的精神天空,女人或許是天使,卻飛不上去。
古往今來,許多男性學者對女人的態度也印證了這一點。中世紀的奧古斯汀說:“女人是既無判斷力又無長性的東西。”黑格爾認為,女人天生不配研究較高深的科學、哲學和從事某些藝術創作。波德萊爾向來憎恨女學者,他曾惡毒地攻擊喬治·桑:“她的評判深度與情感的細膩程度,跟看門人與被包養的妓女處于一樣的水平層次。”

即使現在,學者的性別也被默認為男,如果是女,則會被特別冠以“女學者”,聽起來好像是對男人權利的一種僭越。甚至眼鏡這個配飾,有時也有性別歧視。戴眼鏡的男人,那是溫文爾雅。他深陷在沙發上,沉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群,鏡片后閃爍的是智慧的光。高度近視無所謂,瞎了都不那么要緊,像阿炳、博爾赫斯,還是可以朝藝術殿堂奮勇攀登。要是戴眼鏡的女人也坐在沙發上做深沉狀呢?她坐成化石,也不見得有人和她搭訕。相親節目上來個女博士,主持人免不了總要特別介紹一番,提醒男嘉賓,女博士有風險,選擇須謹慎。
是風險,而不是男人喜歡追逐的“危險”。危險的女人從來不是思想的女人,是思春的女人。古今中外都有類似的道德訓誡,告誡男人警惕欲望蓬勃的女人。《聊齋》里各路饑渴的妖精、歐洲的女吸血鬼和女巫,對那些成天在家思想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結果什么都沒掃的讀書人,都有致命誘惑。
婚姻也有性別。康德不結婚,是自己的選擇;簡·奧斯汀不結婚,那很可能是想結而沒結成。因而歷史上不結婚的男性思想者難以計數,名單說不定可繞地球一圈。思想可以帶給男性高峰體驗,但女人的高潮只和思春有關。女巫騎著掃帚天馬行空,而掃帚的隱喻,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