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爾·卡斯特羅的接班人

徐方清

圣克拉拉市位于古巴中部，因為安葬著切·格瓦拉的遺骸，一直被古巴人奉為英雄城市。過去，來到這里的外國人，多是沖著切·格瓦拉紀念碑。切·格瓦拉的遺骸，就葬在碑座下。也因此，這座城市還有一個名字，叫切·格瓦拉市。

去年開始，情況有了變化。常有三三兩兩的扛著相機或攝像機的外國人不去切·格瓦拉紀念碑，直奔埃拉·佩雷茲所住的一條陳舊的老街，對著臨近她家的一處墻面油漆斑駁的老房子一通拍。

老房子看上去并無特別之處，除了因為主人常年不在而大門緊鎖。

埃拉·佩雷茲習慣了一次又一次地被這些從世界各地來的記者問起關于房子主人的事，“能有這樣的鄰居，我感到驕傲。”這位性格開朗的中年女性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讓埃拉·佩雷茲感到驕傲的鄰居，名叫迪亞斯-卡內爾·貝穆德斯，現在是古巴國務委員會第一副主席，相當于副元首，是現古巴領導層中僅次于最高領導人勞爾·卡斯特羅的“二號人物”。

而外國記者的到來，更是因為，卡內爾已被其視作是最有可能接任勞爾·卡斯特羅位置的人。

“采訪過我的記者中，好幾撥都是從美國來的。”埃拉·佩雷茲回憶。今年，尤其是3月后，來探訪卡內爾老房子的外國記者變得多了起來。

接班人內定？

“這將是我的最后一屆任期。”今年2月24日，在古巴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上再次當選國務委員會主席后，勞爾·卡斯特羅在全體人大代表面前公開宣稱。86歲的菲德爾·卡斯特羅是人大代表之一，出席了當天的會議。自2006年因為胃出血手術將最高權力交給弟弟勞爾·卡斯特羅后，菲德爾·卡斯特羅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

古巴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為國家最高權力機構，選舉產生國務委員會領導班子。國務委員會設立于1976年古巴取消總統制后，在全國人大休會期間代表人大行使國家權力。委員會由主席、第一副主席、5名副主席、1名秘書和23名委員組成。

依照古巴憲法，國務委員會主席是國家元首、政府首腦和武裝部隊總司令。此外，國務委員會主席還兼任國家最高行政機關部長會議主席。

勞爾·卡斯特羅此番再任國務委員會主席，是這位81歲的領導人繼2008年首次當選后的又一任期，為期5年。他再度當選后的公開表態，雖然打消了外界關于其何時退休的疑問，但另一個疑問隨之而來：誰來接勞爾·卡斯特羅的班？

也是在這次古巴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上，53歲的卡內爾接替82歲的何塞·馬查多，出任古巴國務委員會第一副主席。出任相當于“副元首”的這一職位，意味著卡內爾已成為古巴領導層的“二號人物”，如無意外，距離接班勞爾·卡斯特羅只有一步之遙。

去年3月，卡內爾出任負責教育、科學、體育和文化工作的古巴國務委員會副主席自那時起，外界就時有“卡內爾被內定為接班人”的揣測，他位于圣克拉拉市的陳舊的老宅也就此頻頻引來國外記者的探訪。

而在古巴國內，質疑卡內爾晉升速度過快的聲音變得強烈。當時古巴共產黨中央政治局的15名委員中，有12人的年齡超過65歲，53歲的卡內爾顯得太過“稚嫩”。

當著菲德爾·卡斯特羅等全體人大代表的面，勞爾·卡斯特羅為“后輩”進行了辯護，稱卡內爾“意識形態堅定”，其地位逐步上升，并非“坐直升機”或臨時受提拔。

卡內爾過去近30年的從政履歷，也不辜負勞爾·卡斯特羅的辯護。這位大學專業是電子工程的工科生對政治有著濃厚的興趣，一畢業就投身于古巴革命武裝力量的革命運動。三年之后，年僅25歲的他進入一所大學擔任教授。但已經在革命運動中展現了出眾組織能力的卡內爾，抵擋不住政壇的誘惑力。1987年，他進入古巴共產主義青年聯盟內擔任領導工作。

此后，卡內爾一路穩步升遷。在青年組織的歷練，還讓他在政治血統上與同樣從青年團走出來的菲德爾·卡斯特羅以及勞爾·卡斯特羅一脈相承。如今，這成為他“接班”的一大政治優勢。

33歲時，卡內爾出任家鄉所在的比亞克拉拉省委第一書記。10年之后，調任位于古巴東部的奧爾金省“省委一把手”，并成為古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其行政職務從地方走到中央是2009年5月，被任命為古巴高等教育部部長。

又過3年，升任國務委員會副主席的卡內爾成為外界眼中勞爾·卡斯特羅接班人的內定人選。

不過，勞爾·卡斯特羅以及古巴官方從未就“內定”之說進行回應。

5年完成換屆

期滿退休的想法，勞爾·卡斯特羅不止一次提到。今年再次當選國務委員會主席的兩天前，在陪同到訪的俄羅斯總理梅德韋杰夫參觀哈瓦那附近的蘇聯國際戰士陵園時，他跟媒體記者打趣：“我會辭職。我快82歲了，我有權退休。你們不信？”

這位八旬老人以開玩笑的方式表露退休之意，但現場的記者沒有人把這當玩笑話。俄羅斯媒體的解讀是，勞爾表現出的輕松姿態，是在向國際社會宣示他對于古巴領導層在他新任期里完成換屆的信心。

確定合適的接班人并不是換屆工作的全部，勞爾·卡斯特羅還要為自己的接班人搭建出一個新的領導層框架，并通過政治改革形成一個有效的換屆體制。

改革首先在古巴共產黨內部推行。2011年古共“六大”后，勞爾·卡斯特羅就提出廢除公職官員職務終身制。

2012年1月，已有47年歷史的古巴共產黨舉行了第一次全國會議，勞爾·卡斯特羅在會上正式宣布批準限制公職官員任期提案，規定個人擔任國家和政黨重要職務的最長任期不得超過兩屆，每屆任期為5年。

這項限制領導人任期的規定涵蓋了勞爾·卡斯特羅本人擔任的古巴共產黨中央第一書記和古巴國務委員會主席之職。這也意味著，他本人此時就已經決意最晚于2018年卸任。

不過，每一次談到改革時，勞爾·卡斯特羅幾乎無一例外地強調，古共自成立以來一直堅持“一黨制”和黨的領導不動搖。

今年開始第二任國務委員會主席的任期后，勞爾·卡斯特羅加大了推行改革的力度。7月初結束的古巴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第七次全體會議上，黨內人事調整實施了一次“大手術”，5位中央委員會委員身份被解除，其中包括76歲的古巴政壇元老里卡爾多·阿拉爾孔。阿拉爾孔是前古巴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主席，在2011年召開的“六大”中被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

“阿拉爾孔退出中央委員會是順理成章的事，今年2月的古巴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上，他已卸任人大主席一職。”中國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員、中國拉丁美洲學會副會長徐世澄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說。

阿拉爾孔和徐世澄曾有過一段師生之誼。上世紀60年代，徐世澄在古巴哈瓦那大學文學歷史學院有過三年的進修生涯，當時擔任古巴駐聯合國特別代表的阿拉爾孔還有著另外一個身份：哈瓦那大學文學歷史學院教授。

勞爾·卡斯特羅稱阿拉爾孔等人被解除中央委員身份是正常的調整，“他們并沒有犯錯或者是有犯罪行為”。古巴政府和阿拉爾孔等人迄今也沒有進一步的說法。

年齡原因并不能完全解釋這次調整。“5人中，原共青盟第一書記柳德米拉也就40歲上下。”徐世澄說。

有美國媒體認為，這是古巴共產黨圍繞“接班人”搭建新領導層團隊的第一步。

這次會議決定新增加11名中央委員，其中有7人是7個省的現任省委第一書記。除了年輕之外，這些年齡和卡內爾相近的地方“一把手”也有利于新領導層在全國范圍內獲得更多支持。

菲德爾家族的支持

“他年富力強，經驗豐富，并有獨特的個人魅力。”菲德爾·卡斯特羅的長子菲德爾·卡斯特羅·迪亞斯·巴拉特今年在接受俄羅斯媒體采訪時，對卡內爾給出了極高評價，并稱卡內爾會受到古巴全體人民尤其是年輕一代的歡迎。

63歲的迪亞斯·巴拉特是古巴最權威的核物理學家之一，在菲德爾·卡斯特羅眾多子女中，他是唯一擔任過政府職務的，曾出任古巴核能委員會的負責人，最受父親器重。

在卡內爾成為古巴“二號人物”后，迪亞斯·巴拉特對卡內爾的支持，也被看作是卡斯特羅家族中的后輩無意接班勞爾·卡斯特羅的明確信號。

此后幾個月，卡內爾不僅頻繁在國家電視臺的新聞中露面，也接連亮相于重要的外事場合，其在國內外的關注度與日俱增。

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去世后，雖然菲德爾·卡斯特羅和勞爾·卡斯特羅兄弟都和查韋斯有著非同尋常的交情，但卡內爾是最早公開發出慰問和悼念的古巴領導人；梵蒂岡迎來新教宗時，卡內爾代表古巴前往羅馬致賀；古巴棒球隊在世界經典棒球賽取得佳績凱旋時，也是卡內爾接見了球隊……成為“二號人物”的卡內爾，在菲德爾家族的支持下，其扮演的角色有些時候已經超出了以往“二號人物”的界限。

6月中下旬，卡內爾完成了其成為“二號人物”之后對亞洲的首次出訪。在中國，他與李源潮副主席舉行了對話，并受到了習近平主席、李克強總理的接見。隨后他在訪問越南和老撾時，也受到了對方的高規格接待。

“對于卡內爾來說，這一切既是鍛煉機會，也是一次實踐測試。”古巴媒體專欄作者維森特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如果卡內爾順利通過測試，接過勞爾·卡斯特羅的班，他將是首名1959年古巴革命后成長起來的國家領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