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軍”

土坷垃

余生也晚，沒親眼見過“國軍”，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們在我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因為從小到大，所有的影視劇都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國軍就是這個樣子的：形容猥瑣、行事愚蠢、自作聰明、貪生怕死……這讓我后悔沒早生幾十年，不然的話咱也弄個英雄干干。

后來，有機會在校園里聽到林毅夫先生講課，我開始陷入迷惑，以至于在課堂上有些愣神。眼前這個斯斯文文、談吐儒雅的家伙，哪有半點國軍的樣子？可是有人言之鑿鑿地告訴我，林先生是正經八百的國軍排長，當年駐守金門的時候抱著一只籃球游過那灣淺淺的海水投奔大陸的，雖然林先生本人似乎從來不大肯提及那段往事。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不太情愿地接受了這樣的現實：哦，原來國軍中也有這樣富有學識和風度的人啊。只是背叛了兒時的記憶，就像失去童貞一樣，讓我心存愧疚。

再后來，阿亮橫空出世了。阿亮是高山族人，當過國軍的空降兵，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膚色跟那個有點兒結巴、老說自己是范范范什么的臺灣歌星的男朋友有些類似。這哥們兒退役之后就直接“空降”到我們班來了。

剛開始，阿亮同學并不顯山露水，上課時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從不多說話。別的同學乍乍乎乎、打打鬧鬧的時候，他就笑瞇瞇地在旁邊看著，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樣子。有人推他一把、掐他一下，或者拿他打趣，他也毫不在意。有一次經過老鄉的西瓜攤，曾為國軍戰士的他竟然沒有去搶，而是客客氣氣地掏錢買了幾個大西瓜，跟同學們一起吃得汁液橫流……

直到有一天，我們班被拉到郊外搞了一次野外拓展訓練，才讓我們領略到國軍的真正實力。我有幸和阿亮分到一個組，訓練一開始，我就發現，這是個寶啊！“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這家伙幾乎無所不能，所有苦活累活臟活他一個人包攬，簡直就是個蘭博。其中有一個項目，是翻越近3米高的木墻。就在我們都看著仿佛高入云端的墻發呆的時候，只見阿亮同學助跑幾步，一個鷂子翻身就攀了上去，接著用腳勾住墻頭做出了一個標準的倒掛金鐘，然后用手拽住墻下的同學，憑借強大的腰腹力量把大家一個個送上墻頭。這一幕，當時就把場上的教練和學員全看傻了。

再再后來，就到了畢業季。夏日的陽光把天空照得透亮，我們一個一個消失在學校南門婆娑的樹影下。阿亮的路程最遠，卻走得最晚，其矯健的身影一直忙前忙后，直到把最后一個同學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