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彈撥樂器形制設計創新的實踐

周東紅，彭吉吉，胡惠君

（中國美術學院 設計藝術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2）

在中國封建社會的歷史階段中，“琴、棋、書、畫”歷來被視為文人、雅士修身養性必由之徑，而中國古典彈撥樂器居其首位，成為古代文人、士大夫手中愛不釋手的器物。這種特殊的身份使得琴樂在整個中國音樂結構中屬于具有高度文化屬性的一種音樂形式。

在現代商業性的社會中，雖然傳統文化理論體系在不斷推陳出新，但是傳統彈撥樂器的形制設計理論資源匱乏，已遠遠不能夠解決其快速發展所面臨的多樣化轉變問題。中國樂器設計師在研究樂器造型創意的同時，必須注意國家的文化現象和文化思想，要把中國堅實的傳統文化根基與民族精神在現代設計理論及創新實踐中完整地體現出來，努力探尋出兩者的契合點，積極實踐富有成效的設計創新之路。

1 中國古典彈撥樂器的種類及其特點

彈撥樂器是用手指或撥子撥弦，及用琴竹擊弦而發音的樂器總稱。彈撥樂器的歷史悠久，種類形制繁多，是極富特色的一類樂器［1］。

1.1 彈撥樂器的種類

第一類以七弦琴為代表的臥式樂器，包括古琴、古箏等。第二類是以琵琶為代表的豎式樂器，包括柳琴、阮、三弦、冬不拉等。第三類是以揚琴為代表的擊弦樂器［2］。

1.2 中國古典彈撥樂器的形制：以古箏為例

目前，我們最常用的彈撥樂器就是古箏（見圖1）。

古箏，又名“秦箏”，是因為它源于中國戰國時期的秦國（今陜西地區）。自秦、漢以來，古箏從我國西北地區逐漸流傳到全國各地，并與當地戲曲、說唱和民間音樂相融匯，形成了各種具有濃郁地方風格的流派。古箏發音清脆洪亮，音韻渾厚，婉轉動人，深受人們的喜愛。現今中國古箏的流派主要有：山東箏派、河南箏派、陜西箏派、浙江箏派、潮州箏派、客家箏派、福建箏派、內蒙箏派和朝鮮箏派。

古箏是一弦一柱、多弦多柱樂器。箏體呈長條形，面板弧形，底板平直并開有兩個音孔，面板與底板均用發音振動性能良好的桐木制作，邊框使用硬質木料，整個箏體是一個共鳴箱，長度160cm左右。弦質為絲弦或鋼絲外纏尼龍絲的粗細不同系列金屬箏弦，箏弦設柱（碼子），根弦、弦軸裝置在與碼子平行的面板左側。演奏時一般右手戴玳瑁甲片（即指甲）。箏按五聲音階、音列順序定弦，最早以25弦箏為最多，唐宋時有13弦，后增至16弦、18弦、21弦等，目前最常用的規格為21弦。通常古箏的型號前用S163－21表示，S代表S形岳山，163代表古箏長度是163cm左右，21代表古箏弦數21根［3－4］。

圖1 古箏的基本形制

2 中國古典彈撥樂器的設計生產狀況

目前國內市場上中國古典彈撥樂器的發展極為快速，種類居世界之冠。從傳承的角度來看，了解古典彈撥樂器的深層次文化內涵、剖析其結構組合并掌握內在規律，是促進傳統樂器規模化生產的重要途徑。以在中國復興才20年的古箏為例，據揚州古箏協會的數據顯示，揚州每年銷售古箏20萬臺，并以每年3%的速度增長，古箏現在已成為揚州重要的文化與經濟產業，被視為具有著很大潛力的經濟產業。在國際上，近些年隨著中國民樂的興起，傳統樂器在海外也深受歡迎。韓國、日本、新加坡等亞洲國家都呈現古箏熱的形勢，并且在美國等西方國家也形成一股習箏熱潮。但是我們不能盲目樂觀，橫向比較，西方的古典樂器小提琴，每年在揚州的產量達100萬臺，是古箏的5倍。韓國伽耶琴、日本箏，還有蒙古箏等都與中國古箏有著千絲萬縷的淵源，尤其是日本箏，唐代13弦箏（唐箏）在日本被保存和發展極為成功，目前已成為日本主要的民族樂器之一，而在它的發源地中國卻已難尋蹤跡，鮮為人知，且目前國內能為唐箏譜曲或能用唐箏演奏者更是鳳毛麟角［5］。

由此可見，中國古典樂器在樂器市場上仍具有巨大潛力，但是，不能不看到目前民族樂器的制作主要以傳統手工制作模式為主，產量上沒有優勢，且形制樣式陳舊，基本停滯在一些傳統的老樣式上，既無法滿足現代演奏市場的需求，也無法與西方古典樂器相比創造出可觀的經濟值，更談不上帶動全國傳統樂器產業發展。因此，古典彈撥樂器設計創新之路任重道遠。

3 中國古典彈撥樂器的形制設計創新和技術路線

當代社會生活的需求多元化，古典彈撥樂器的使用方式、目的、環境等都有所改變，人與樂器的關系不僅是單純的演奏，更多地成為了人與人溝通的紐帶（如揚州古箏節等），成為室內音樂藝術發展的特有方式，成為新興的消費產業，成為傳統文化再發展、再流行的動力載體。結合當下國際市場環境，以工業設計的研究方法，從產品人機使用界面、人體工學為研究切入點，分析產品結構，吸收傳統文化元素，發揚古典樂器的優勢，用科學的方法加以“再設計”，使中國古典彈撥樂器更加發揚光大，振興民族樂器產業是我們研究探索樂器形制設計、創新的終極目標［6］。

在古典彈撥樂器形制創新的實驗過程中，我們依托電腦輔助設計CAD、CAM設計輸出方式，實實在在進行實驗室產品造型模型研究，結合之前的已有研究成果，積極與企業合作建立古典樂器設計工作室，以此為市場接軌平臺，開發創新古典樂器樣式，并結合已有的古箏專利成果，對暢銷產品進行不斷地跟蹤評估和總結經驗，在繼續深化研究中，完善設計成果檢測標準。我們在改良和創新中采用的技術路線主要有3個方面。

3.1 設計創新方法

3.1.1 對各種傳統文化元素（傳統家具等器物造型）進行學習與吸收并加以演繹

通過具體藝術設計手段，在深入了解古典彈撥樂器發展的基礎上，針對現代人民的實際生活狀態，與其他相關藝術等門類橫向結合，打破傳統生產思維，從整體上設計出具有文化特征和有利于產業發展的新樂器。圖2是具有現代感的古箏與琴桌設計，該設計打破了傳統的“平衡”理念和古箏尾部稍作下垂的傳統形制，通過將具有秦風的古箏一端“翹起來”，設計出具有藝術感的新產品。該產品的琴桌也吸收了明清家具的風格和元素，顯出簡潔端莊的風韻。該產品入選第十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并入作品集。

3.1.2 從材料角度出發進行大膽的創新設計

以材料的變化在設計案例中的具體表現形式為出發點，逆向地將古箏引入到材料發展的世界。例如這款叫“水晶”的古箏（見圖3）就是采用了進口的透明亞克力為主要制作原料，使其內外呈現出晶瑩剔透的水晶質感。由于制作材料與傳統古箏所用材料的不同，其制作工藝跟傳統木質古箏有著很大區別。亞克力材料的共振無法與木材相比。但經過我們多次實驗，攻克了材料因素導致共鳴小的先天性難題，實現了箏體自身的自然共鳴效果，音質柔美、純凈。這款“水晶”箏的整體結構合理、穩固，造型呈山水形狀，線條流暢，輪廓分明；在發聲方式上又加載了電子技術，極具現代特色。在舞臺上使用時，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古今碰撞的藝術效果和視覺沖擊。這款“水晶”古箏獲得2009年浙江省工業設計大賽金獎。

圖2 獲獎作品“翹楚”

圖3 晶瑩剔透的“水晶”箏

3.1.3 打破傳統發音定勢，從發音功能上尋求變化

這種樂器創新的技術路線有利于產業化發展，目前的創新設計和研究主要集中在2個方面。

（1）在電聲發音方面。我國民族樂器的電聲發音創新成果很多，其中有代表性的是“電聲多功能揚琴”。這種琴由琴體、拾音器、放大器和音箱四部分組成，琴身的形制與變音揚琴相仿，在每組琴弦靠近條馬處裝有拾音器，琴弦振動后，聲波通過拾音器轉變為電信號，經放大器美化音色后，由揚聲器發出。電揚琴保持了傳統揚琴的音位排列和演奏方法。在琴體結構上，電聲多功能揚琴由2部分組合而成，呈梯形狀。一部份為揚琴；另一部份為古箏、獨弦琴、固定節奏及各種固定和弦，兩部份組合起來形成和諧、完整的統一體。與一般揚琴比較，具有造型美觀、攜帶方便、功能多樣的優點。在古箏和獨弦琴的演奏部位上，設有26個單碼，充分利用了多余的弦長部分，有規律地將13弦排列為25個音位，除去幾個同音異位的音，其音域相當于一臺18弦高音箏。在琴的右側部設置了靈巧的轉調滾軸，每個滾軸的推移可升降一個全音。因此可以根據需要快速地進行轉調，使其與揚琴部份的轉調達到高度的統一協調［7］。

還有一種帶止音及電聲裝置的揚琴（見圖4），選用存放多年的老花梨木材，經制琴師細心精制加以貝雕工藝裝飾，再裝上特制的止音及電聲裝置而成。這種揚琴是內部的共鳴箱內直接將揚琴的聲音收集，通過專用的電纜接線輸入到音響設備中將聲音放大，能夠完整地將演奏者所打擊的聲音和樂曲表達的情感展現出來。此款揚琴是我們參與設計的。

圖4 電聲揚琴

（2）在無線電發音方面。借鑒國內外先進設計方案和自主創新技術，電子古箏相比于傳統的古箏在外形上保持一致，而改變其原有發聲結構，并采用微型傳感器技術實現音源信號的電子化。即在研制的古箏的每根琴弦上安裝微型傳感器，通過微電子電路處理即可實現對音調高低的控制，從而達到與實際樂器相同的音色和音高。（見圖5）產品性能穩定，工作可靠，抗干擾強，音色還原度高。

該技術的關鍵是研制小型傳感器，將之安裝在琴弦，把彈奏出的聲音轉換成電信號，進而達到控制該樂器響度的效果。通過微電子芯片仿真出與實際樂器相同的音色和音高，即可實現對音調高低的控制。

3.2 技術路線

在對古典彈撥樂器進行形制的改良或創新設計實驗中，我們采用了“人－事－場－物”關系的思維模式，運用工業設計的諸多方法，借助人機工程學、SET分析法、5W2H調查分析、情感語意學、色彩心理學等學科的理論［8］，結合實踐進行調查研究，從人機物理界面、人機情感界面、視知覺出發進行嘗試。按這樣的路線設計出的成果在形制功能上取得創新，在演奏方式上得到突破，同時很少受使用環境的限制。在保留樂器傳統的功能外，還可以更多地作為人與人、環境與人、文化與人溝通的紐帶。

在創新設計的過程中，我們帶領學生主要做了以下幾項工作。

（1）調查了中國古典彈撥樂器的發展歷程，收集了大量有關中國古典彈撥樂器形制設計及發展演變的歷史文獻資料，并進行了總結分類；調查了當今中國古典彈撥樂器設計生產的發展狀況，行業銷售情況；實地考察了彈撥樂器的使用情況、設計生產加工現狀和產業運營狀況等。

（2）依托學院公共實驗中心的金工、木工、CAD／CAM二維三維輸出中心等設備平臺，研究藝術設計與中國彈撥樂器形制創新的關系；針對樂器的形制設計、人對樂器的演奏方式、擺放空間、發聲方式等，結合實際，以藝術設計的思維方法嘗試探索古箏等中國古典彈撥樂器的設計生產的發展創新之路。

（3）設計并檢驗創新成果在市場和老百姓生活中的效應。結合現有民族樂器行業傳統優勢，建立傳統彈撥樂器研究中心，主要針對設計手段對生產結構的影響進行研究，嘗試通過產品創新來促進傳統的、手工的生產方式向工業化的、批量生產的方式轉變。由此擴展出新的產業鏈，并產生新的價值增長點［9］。

圖5 采用無線電發音技術的電子古箏

3.3 以雞翅木琴的設計為例

古人說，好琴“輕如葉，重如鐵”。所謂好琴，良材、良工必須兼備。以下就以我們創新設計的雞翅木琴為例解剖制作技術過程。

3.3.1 選料

古箏在制作上講究“輕、松、脆、滑”。輕，是指木質要輕；松，是指選用的木材要松透；脆，是指選材要有脆性；滑，則是指用料經打磨后要光滑。雞翅木紋理交錯、清晰，顏色突兀、有微香氣，木質堅硬且生長年輪不明顯，是制作高檔家具的上等材料，用它制作古箏，其色彩古艷的木紋可增添濃厚的藝術韻味［10］。

3.3.2 形制與裝飾

形制確定為21弦S型古箏，這是目前在海內外廣為歡迎與普遍使用的一種革新箏，其弦質與共鳴配置可謂是恰到好處，深受演奏者的青睞。通常古箏的顏色都是深重的紫檀色，這除了古箏文化的習慣定勢外，也是受中國古典家具、用器的傳統形制的影響。為美觀起見，古箏常配有多種裝飾，有在琴體上雕花、嵌玉的，也有紋墨、篆刻的，現代箏的外觀工藝更是多姿多彩、變化多端［11－12］。總之，箏的外觀工藝和結構工藝的發展幾乎是同時的，人們在制作不同的古箏時都沒有放棄對箏體觀賞價值的關注。而我們在設計制作雞翅木琴時突破了這些常規，突出了其材質的紋理特點，不做任何上色及裝飾，用琴體和琴柱的反差顯現雞翅木琴的古拙韻味（見圖6和圖7）［11］。

圖6 雞翅木琴

圖7 烏木琴柱

4 中國古典彈撥樂器創新設計的實驗教學

對傳統樂器的形制創新和改良是實踐性強、創造性高的研究工作，在對傳統文化“推陳出新”戰略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這種創新需要長時間甚至幾代人的努力才會見成效，因此，為提高我國傳統樂器的形制創新和產業化水平，我們在教學工作中根據樂器制造的特點，多方面推動，將教學由技能型向研究型、創新型層次拓展，并且身先士卒投入到傳統樂器形制創新和向產業化進步的實踐中，強化了自己、豐富了教學、帶動了學生、創出了新品。

雖然樂器的改良和創新是基于工業設計理論的，但它畢竟屬于藝術類專業的創作，有其不同于理工類專業研發的特點。參與藝術類創新的師生不但需要具有活躍的創造性思維、扎實的設計技能，還要具有豐富的美學理論和深厚文化素養。而與之相關的實驗教學主要是為了培養學生的形象思維能力，激發學生的個性表現。因此在自己的創新實踐中和相關課程的教學中始終遵循了幾條原則 ：

（1）不求量化，允許隨意性。在創新研究的過程中，只對創新或改良的內容提出大致的要求，過程中允許存在隨意性。正是這種隨意性才具有藝術的創造性。因此在對樂器形制的改良和創新評價上我們允許存在一定的模糊性。

（2）重在設計觀念、表達能力。傳統樂器的改良和創新是基本理論與藝術創造相結合的結果，因此在設計和試制過程中允許有不同形式、不同風格的作品。因為對于作品而言，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好與壞之分，只有在創作的過程中設計觀念、表達能力、藝術創新等方面的差異。

（3）只注重最終的作品。藝術類專業的作品的創新需要一定的延續性，作為教師能做的就是盡力去領悟學生的創新思想，不對他們的設計、制作、實驗過程作評價，看重的是最終藝術作品。

藝術類設計專業的實驗教學是培養學生創新能力和實踐能力的重要環節。特別是近年來新的設計理念、新的表現手段、新技術、新材料、新工藝等在源源不斷地涌現，社會及用人單位對藝術類設計專業畢業生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傳統的實驗教學模式已無法滿足創新型人才培養的需求，這無疑對藝術類設計專業教學模式的創新提出了更重要的任務和要求。因此教師在指導學生進行實驗的過程中除了注重對學生設計語言和設計理論的培養、加強對設計技能的指導外，還要注意培養學生分析問題的能力、獲取信息的能力、創業的能力，鼓勵他們參加跨學科的學術交流及不同藝術門類的觀摩，讓學生自覺地把設計融合到工程技術和傳統文化之中［12－13］。

5 結束語

文化的推廣和傳播有著重要的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中國古典彈撥樂器的創新本身就蘊含著著文化價值、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

我們必須要以古典彈撥樂器為文化根源，以特定使用場景和風格為依據，以形制設計為亮點，通過與現代科學技術的結合，注重不同使用環境、演奏方式的要求，設計出風格獨特、感染力極強的樂器表現樣式，推動古典彈撥樂器的發揚光大。

同時，我們還要通過產品設計的手段來調節傳統工藝和現代生產之間的摩擦，促進樂器的規模化生產，擴大市場優勢。為實現這一目標，我們還必須結合外來的需求和異地文化元素，攜中國古典樂器與外國文化相碰撞，嘗試吸收國外樂器制作的先進新工藝，針對性地開發外銷產品。唯有這樣，才能開拓并擴展中國古典彈撥樂器的產業鏈；唯有這樣，才能在古典彈撥樂器的設計創新中有所建樹；也唯有這樣，才能把中國博大精神的文化介紹到世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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