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通過對漢魏至東晉十六國關(guān)隴士人玄學化的歷史過程進行考察,認為以皇甫謐為代表的關(guān)隴士人群體,在漢魏時期遷徙聚居于洛陽及其西郊。起先皇甫謐主攻禮學,之后深受正始玄學代表何晏、竹林名士嵇康思想的影響,由原來文武兼修的儒家事功傳統(tǒng),轉(zhuǎn)變?yōu)槌缟凶匀?、儒道兼修的玄學思想。
關(guān)鍵詞:皇甫謐;玄學化;洛陽
魏晉時期,玄學僅限于以洛陽為中心的河南地區(qū),作為當時關(guān)隴地區(qū)最為著名高士之一的皇甫謐,從地緣和演變過程兩方面來考察,他的思想玄學化歷程便可以顯著展現(xiàn)。
從地緣來看,皇甫謐生活的新安和宜陽,都處于玄學思潮的覆蓋范圍之內(nèi)。洛陽是魏晉玄學的重鎮(zhèn),并以此為中心向四周有限范圍輻射。漢末魏初皇甫謐徙居至新安(今河南靈寶縣),處于洛陽西郊六十六公里左右,正是玄學的主要擴散地,皇甫謐早年過繼給叔父,便隨叔父徙居于此;魏末晉初他隱居于宜陽(今河南宜陽縣西)女幾山,女幾山距離洛陽六十多公里[1],曾是竹林名士流連忘返之地。
從時間來看,皇甫謐正生活于正始與竹林兩大玄學思潮的強勢期,勢必受到其影響。具體又可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自公元231年至260年,皇甫謐生活在新安,主要接受的是正始玄學思想。表現(xiàn)為不是特別看重“名教”,但也并不公開主張廢棄“禮法”,這正是湯用彤先生所指“溫和派”具備的特征。正始玄學的代表人物何晏、王弼本出于禮教家庭,早讀儒書,所推崇并且常研習的經(jīng)典是《周易》、《老子》。論及皇甫謐,他出生于軍功轉(zhuǎn)向儒學的家庭,所研習并安身立命的儒學經(jīng)典也正是《禮》,這就注定了他也是“溫和派”的認同者,并且自然地成為其中一員。
在此階段,皇甫謐玄學化的理論依據(jù)是黃老道家的思想,主要表現(xiàn)為保命全神、淡泊名利。在他所著的《玄守論》一文中已明顯傳達了養(yǎng)生、無為的思想傾向:
人之所至惜者,命也。道之所必全者,形也。性形所不可犯者,疾病也。若擾全道以損性命,安得去貧賤存所欲哉?吾聞食人之祿者懷人之憂,形強猶不堪,況吾之弱疾乎。
皇甫謐深入研究《黃帝內(nèi)經(jīng)》。因追慕何晏倡導的服石之風,皇甫謐開始服用寒石散并中毒至深,在七年多的時間中“隆冬裸袒食冰,當暑煩悶”[《晉書·皇甫謐傳》],罹患風濕病與半身不遂。他不得不在《黃帝內(nèi)經(jīng)》中尋求治病的良方,他的醫(yī)學巨著《針灸甲乙經(jīng)》就是在此遭遇中完成的。就《甲乙經(jīng)》的理論體系而言,與《黃帝內(nèi)經(jīng)》一以貫之,它的氣一元論的宇宙本原觀同樣繼承的是稷下道家以來的氣一元論。
他所追求的“無為”之道與淡泊名利的行動相印證。其表弟梁柳出任城陽太守,眾人勸謐為他餞行,謐不為所動,回答說:“柳為布衣時過吾,吾送迎不出門,食不過鹽菜,貧者不以酒肉為禮。今作郡而送之,是貴城陽太守而賤梁柳。”在這里他所追求的正是人性的本真,“實”并不因為“名”的變化而轉(zhuǎn)移,這種“循名責實”、“實至”則“名歸”的思維方法與做法也就是謐所向往的自然之道。
第二階段,自公元260年至265年,皇甫謐隱居于宜陽女幾山,他已明顯接受竹林玄學。據(jù)《晉書·張軌傳》:張軌“與同郡皇甫謐善,隱于宜陽女幾山?!睂O登、阮籍等名士就曾來女幾山游歷。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尤其所承載的人文情懷對皇甫謐的影響不言而喻。女幾山“迢帶層峻,流煙半垂,纓帶山阜。”①這里正是高士名流快意人生的天堂。另據(jù)臧榮緒《晉書》:
孫登嘗經(jīng)宜陽山,作炭人見之,與語,登不應(yīng)。作炭者覺其情神非常,咸共傳說,太祖聞之,使阮籍往觀,與語亦不應(yīng)。籍因大嘯,登笑曰:復作向聲又為嘯,求與俱出,登不肯,籍因別去,登上峰行且嘯,如簫韶笙簧之音,聲振山谷,籍怪而問作炭人,作炭人曰:故是向人聲,籍更求之不知所止,推問久之,乃知姓名。
依據(jù)《水經(jīng)注》卷十五 洛水“又東過陽市邑南,又東北過于父邑之南”條,孫登與阮籍創(chuàng)造佳話的“宜陽山”正是女幾山;若有資料證明并非如此,那么宜陽山也不會超出宜陽縣的范圍,宜陽山與女幾山這兩山仍比較接近。
“越名教而任自然”是竹林玄學的顯著特征。自魏景元元年開始,皇甫謐也試圖于名教之外尋找樂土,朝廷的多次征召他都拒絕。當時的政局動蕩,景元元年四月,司馬昭任相國,五月他便指使屬下殺害魏帝曹髦,另立曹奐為帝。名為禪讓、實為篡逆的政治陰謀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司馬氏已是勝券在握,皇甫謐仍不為司馬氏的橄欖枝所動卻超乎常理。記載的有:魏景元元年,晉王司馬昭征選;晉泰始三年,晉武帝屢下詔敦逼;晉泰始四年,舉賢良方正,自表向武帝借書一車;咸寧初,征為太子中庶子,“尋復發(fā)詔征為議郎,又召補著作郎。司隸校尉劉毅請為功曹,并不應(yīng)?!庇纱丝梢姟肚f子》學的精神寓于皇甫謐個體生命所表現(xiàn)出的浪漫色彩。正始玄學與竹林玄學注入皇甫謐生命的不同在于前者促使他向往生命的自由,而后者引導他追求自由之上的豁達。這正是竹林名士向秀所稱的“本質(zhì)的平等”,也就是“逍遙”這種生命存在的最佳境界。
皇甫謐的思想深受嵇康影響?;矢χk的《玄守論》與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幽憤詩》略作對比,便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相似之處:《玄守論》中皇甫謐蔑視“年邁齒變,饑寒不贍,轉(zhuǎn)死溝壑,其誰知乎”這種重名輕身的觀點,這與《絕交書》中嵇康批評山濤 “自卜已審,若道盡涂殫則已耳,足下無事冤之令轉(zhuǎn)于溝壑也”如出一轍;《玄守論》中皇甫謐“若擾全道以損性命,安得去貧賤存所欲哉”的養(yǎng)生全神思想,與嵇康《幽憤詩》“賤物貴身,志在守樸,養(yǎng)素全真”別無二致。
注釋:
①《水經(jīng)注集釋訂訛》,卷十五。
參考文獻:
[1]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二冊(魏晉),第35—36頁。
[2]湯用彤.魏晉玄學論稿及其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3]湯用彤.魏晉玄學論稿及其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4] 王曉毅:《郭象評傳(附向秀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8月,第2頁。
(作者簡介:朱健寧(1986-),男,甘肅平?jīng)鋈耍T士研究生,山東師范大學齊魯文化研究中心,主要從事魏晉玄學、關(guān)隴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