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狄勒德詩選

安妮·狄勒德（Annie Dillard）， 女，美國重要作家。1945年出生于賓夕法尼亞州的匹茲堡。寫詩，寫散文，也寫小說。主要作品有《溪畔天問》《如此這般的早晨》《美國童年》《教石頭說話》等，她的作品多關注生死問題和大自然，1975年她以可與梭羅《瓦爾登湖》相媲美的《溪畔天問》獲得非虛構類普利策獎。

牧 歌

有時當一個農夫扶犁駕牛

駛過寬廣的原野

蒼穹的天空看上去仿佛

將這農夫、犁和牛攬進了自己的懷里

時間似乎被播種進泥土里

陽光落在這些事物輪廊上并使之放大或縮小

一只鳥慢慢飛向天空

它用姿勢劃出印痕，

星星的光亮穿透了薄霧的陰霾

牛牽引著梨靜默穿過人世

它們的背部多么寬厚

仿佛這原野是由它們來馱著的

農夫跟在后面緩緩走著，旁邊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正一粒一粒正播撒著種子

直至被翻耕上來的泥土埋入土里

給西奧的信

哦，年輕人，我多么希望你能在這里

我要給你看看我的住所，舉例說吧

我有貨真價實的廚房椅和結實的廚房臺子

我要把它繪制下來，我會一直折騰到

把它安置在紙上

畫是什么，怎樣理解它？

為讓生命更好——你覺不出我在急切地渴望么

難道我不能為某種目的去做，并達到善

你不覺得我們也要到了生命的夜晚？

所有東西上面的天空都發著黃

我一直在尋找藍色

我想在木盆里種兩棵夾竹桃

或許我將開始到處尋找綠色了

為何天空中的亮點

不可以像法國地圖上的黑點那樣容易被接受呢

我何時返回另一世界

上帝，我的孩子在哪兒，孤孤單單地活著

值得嗎？接下來我還會自語

你不會再變得憂郁起來吧

所以，年輕人，你一定要來

跟我一起在石南荒原上、在馬鈴薯田里畫畫

來吧，和我一起跟在鏵犁和牧羊人后面去散步

我那樣經常地設想走在瑞斯維克小路上

我們雨后喝著牛奶，在那磨坊里

家書片斷

鮮紅的豆子結成一架架

雨悅耳地下了兩個半小時

空氣和煦，黃櫻桃的花

正紛紛凋零，幾乎就要落光了

雪球花快開了，五月玫瑰也要開放

現在我什么人都沒有了，只有你

我想起無數事情

日落時溜出去一路向西，帶著槳

在夜色里或月光下劃船

晚上結合閱讀，胡亂寫了些文字

我有鋼琴，但很少彈

書對于我就是一切

我四處溜跶，林間空地開闊

我看著每一棵樹，啊親愛的

如果我能有你在這兒，或許我

有那么一陣子會感到幸福

建議你來這里住吧

我們買上五百到六百英畝地

有一個養羊的牧場

我們早晚都吃農家飯

這里還有書。為什么不呢？

可是已經太遲了，爐火發出熄滅前的咔嚓聲

這是最后的五月天氣了

六月來了，我該閉嘴了

趕 緊

多么好，一切都已安排好了

我們每個人都不會活得過于長久

主要障礙之一———光陰短暫

整個森林都在竊竊私語：“趕緊，趕緊”

多么快活——沿著小路行走

雪在陽光下那么芬芳！像魚一樣在路上滑行！

每當我想到死亡，總會閃現同一個蠢問題：

“還有什么必得做完？”

至于我自己，我只能說出

當我第一次感受消逝，是什么使我驚奇

我記得我的青年時代，那時我在戀愛

我記得一個水洼蕩著漣漪，上面蟲聲嚶嚶

我記得那屬于我們自己的春天，圣瑪麗亞告訴我：

你已拿走我最好的一切。接下來我還記得

我等了多少夜晚，歷經了多少滄桑

只為人世間的這一個夜晚

春天的孩子

猛然間，綠已出現在樹上，仿佛

默默地從一棵樹傳遞到另一棵

孩子們忽然從縫隙里跑出來

把球高高地扔到天上

這個孩子像一個沉默的小山丘

孩子們——一群沉默的小山丘——被分散到

詞語的四面八方

鳥兒拋出的歌聲的音符，像游戲里的球一樣

擊打在這沉默上面。詞語被沉默引領著

到了這個孩子的嘴邊

春天，就像每個音節都已在瞬間

從沉默中分離出來，這個孩子盯著這個字兒

就像看著他自己扔到空中的球

試圖移動

有時在夏日里村莊陷入寂靜之中

仿佛陷到地球里面去了

有時路邊有一個座位，上面有只貓在小憩

天天看去都像是被遺忘了

有時一幢房屋的墻立在光線之中

靈魂并未感覺遭到背棄

有時在這個城市一個人忽然累倒

死在高速公路的噪聲里

有時當海的表面風平浪靜

結冰的輪船就會試圖向前移動

（譯者簡介：路也，女，詩人，濟南大學文學院教師，著有詩集4部，散文集1部，小說集和長篇小說6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