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不在江南。
江南是一種山水招魂,失意騷客詩文寄托。
江南,模糊的大寫意,如同婉約的北方女清照詞人寫的出、自己的江南。
臺兒莊有江南,“小蘇州(《嶧縣志》)”之譽明已有之。泇運河“商賈迤邐,一河漁火,歌聲十里,夜不罷市。” “指東南以下吳越,望西北而上京都。”“跨漕渠,當南北孔道,商旅所萃,居民饒給……國朝高宗賜為‘天下第一莊’”。
“連岡似吳越,層嶺接青齊。”臺莊模糊了南方、北方分野。“集南北之氣韻,會東西之精英。”她把剛健質樸、清麗婉約靈動地不可思議地和諧起來。這是一幅 “漫長的陳述句子,寫得悲壯、雄麗,筆跡還未干呢?”于是賀敬之“便作故鄉(xiāng)非他鄉(xiāng)”了。
調和風雨,抖落《花間集》的脂粉,白了墻,紅了花,綠了葉,碾壓地粉面含春,嬌俏嫵媚。幸好還有青磚,還有碧瓦作為水的骨,不至于柔弱地像水中的荇草。水草泛動《詩經》的“與子同舟”,那是水鄉(xiāng)的喜悅。魚兒是喜悅的旗幟。
喧鬧裹于河泥。矯飾和泥入水,做作的隨風化雨。燥熱退去。鉛華沉淀。夢中的風雨,詩的古渡口,曲的迸發(fā)處。撲棱棱飛出的是清癯的宋詞,肥腴的唐詩,雨中的荷葉像瘦金體,倒有些殘山剩水的意象。
夜風徐馀、細雨飄零。苦吟的詩人,還未曾得一句,怎肯離去?縱然美人側畔,紅袖添香,又怎能釋懷?
臺兒莊驛站應無眠。燈昏風急雨濛濛。青瑩瑩的燈光照見劃壞墻壁無數。詩句,凌亂動人。觸動文思,山傾海泄,只管寫來,沒有好壞。
多長時間沒有這樣的雨夜了。啜苦苦的茶,有腥臊的土味亦好,舌苔的味蕾早已面目可憎,不辨香臭。有了語法通感的癥結,茶霧升騰,做片刻的仙客也好。真想買一條小船結就新亭。
屋檐雨水滴瀝,一直在滴。雨聲擊打石階,次第撞下來,義無反顧地粉身碎骨,又如反復砧打的《苦雨詞》:緊一番,慢一番,細一番,大一番,刮得人耳朵里害怕,心兒里愁緒如麻,把個活動動的人兒,都困做了籠中之鳥……
莊子面對破壁漏雨的泥眼有何感想?曠達是對雨之牢籠無法脫略形狀的無奈?是對蕭蕭暮雨灑江天的“把欄桿拍遍”?苦欲男女,縱使千手觀音分身億萬處,終究有不到之處。青銅石質凝固的笑容——最美麗的神仙也有些倦容,在我看來,總有些勉強。
疏狂的書生有著文人“香草美人”的情結,希望著美麗的艷遇。走過夜的眼——七十二座橋,吻著夜的精靈湲湲的流水,走向不遠處涌動著的青黑布練,一如風雨驕縱大澤,水意沛然風骨猶勁,再也走不出,不知何處是故鄉(xiāng),所到之處皆水鄉(xiāng)——況且還沒有梅子熟時日日蟬燥的溽熱。
時培京:棗莊人,文學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