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建立自貿區對深圳經濟的影響

董曉遠　劉小康

[摘要]歐美“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協議”（TTIP）談判，旨在取消與削減兩大經濟體間現有的關稅與非關稅壁壘，以擴大相互貿易和投資。這一協議的簽署，在短期內會對中國經濟造成負面沖擊，在長期則有積極影響；對于深圳經濟來說，則無論短期還是長期，均為利好，這主要是由深圳“電子信息產業占據工業半壁江山”這一產業結構的特殊性所決定的。

[關鍵詞]關稅 非關稅壁壘 GTAP模型 自貿區

[中圖分類號]F1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6623（2013）-05-0034-06

《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協議》（TTIP）談判，第一輪已于今年7月12日在結束，第二輪于10月進行，并將于2014年底前完成談判。如果雙方能夠如期簽署協議，將很快建立起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區。屆時，美歐將取消所有關稅，大幅度削減非關稅壁壘，降低準入門檻，協調統一監管標準。這不僅對歐美經濟有重要影響，也會對中國產生一定的沖擊。TTIP究竟會對深圳經濟產生怎樣的影響？本文采用經典的方法、國際通用的模型、權威的數據，對這一問題展開分析，以期得到較為可靠的結論。

一、歐美之間及其與中國的貿易

（一）歐美相互貿易概況

美國和歐盟是全球最大的兩個經濟體，兩者經濟產出占全球總產出的近一半，雙邊貿易額占全球貿易總額近1/3。

1 歐盟-美國之間的貿易

根據歐盟統計局數據，2012年，歐盟與美國的外貿總額為6326.65億美元，占歐盟外貿總額的14.15%。其中，對美國出口額為3706.36億美元，占歐盟出口總額17.09%；從美國進口額為2620.29億美元，占歐盟進口總額11.37%。盡管美國仍是歐盟最大的出口目的地，但美國在歐盟對外貿易中的份量相對較低。

2 歐盟與美國相互之間的關稅水平

在大多數行業，歐盟的關稅水平稍高于美國，但整體水平較低。然而在汽車行業和食品加工行業，歐盟的關稅水平大大高于美國。比如汽車行業，歐盟的平均關稅為8%，幾乎是美國的7倍；在食品加工行業，歐盟的平均關稅為18.47%，幾乎是美國的3倍。

總的說來，目前歐美之間絕大多數貨物關稅已經很低，關稅削減所帶來的收益是有限的；但在某些行業，如食品加工行業、服裝、皮革、紡織及汽車行業，關稅削減的影響會較為明顯。

3 歐盟與美國之間的非關稅壁壘

歐美之間服務貿易領域內的非關稅壁壘要明顯低于貨物貿易領域。這意味著非關稅壁壘的削減對貨物貿易的影響將大于服務貿易。非關稅壁壘（包括監管規則差異）有兩種效應：一是增加企業營商成本，二是限制市場進入。前者可稱為耗費（成本），后者則稱為經濟租金。兩者對市場集中度和企業影響力均有不同影響。國際經驗表明，非關稅壁壘的大約60%的價格沖擊可歸結為實際成本增加，價格上漲的其余約40%的原因可歸結為市場影響力的形成（經濟租金）。與非關稅壁壘相關的成本增加，是社會的福利損失。與非關稅壁壘相關的經濟租金，則是社會福利再分配，而不能簡單地認為是經濟效率的降低。

（二）歐美與中國的貿易

根據歐盟官方統計，2012年歐盟與中國的貿易總額為5561.56億美元，占歐盟進出口總額12.44%，同比下降6.85%。其中進口3719.82億美元，占歐盟總進口額16.15%，同比下降8.86%；出口1841.74億美元，占歐盟出口總額8.49%，同比下降2.51%；歐盟對中國的貿易逆差1878.08億美元，同比下降14.33%。

根據美國官方統計，2012年美國與中國的貿易總額為5362.34億美元，占美國進出口總額14.03%，同比增長6.54%。其中進口4256.44億美元，占美國總進口額18.71%，同比增長6.58%；出口1105.9億美元，占美國出口總額7.15%，同比增長6.4%；美國對中國的貿易逆差3150.53億美元，同比增長6.65%。

（三）深圳與歐美的貿易

深圳對外貿易的主要伙伴中，雙邊貿易額排在前五位的，依次是香港、東盟、美國、歐盟、臺灣，其中與美國和歐盟的貿易額占深圳2012年對外貿易總額的15%（如果考慮到香港的轉口貿易，該占比將會更高）。

深圳與歐美的進出口貿易經過幾年的逐步發展，已經恢復到金融危機前的水平。近幾年來，深圳與歐美貿易呈現以下幾個特點：一是歐盟、美國市場在深圳外貿進出口中所占份額正逐年降低；二是2011、2012年深圳對歐美出口負增長，并遠低于全市貿易增速；三是深圳與歐美進出口貿易商品結構正發生緩慢變化。

二、研究方法與模擬結果

我們采用最新版的GTAP動態模型來分析歐美建立自貿區對深圳經濟的影響。將商品種類合并為25類；地區則合并為中國（大陸）、美國、歐盟（27國）以及世界其它國家和地區等4個國家和地區。

主要研究目標，是根據擬議中的歐美自由貿易區關稅與非關稅削減的各種方案，來模擬其經濟效果。我們采用自上而下（Top-down）建模方法來分析“歐美自貿區”對深圳的影響。首先，確定基準方案。采用法國國際經濟學研究中心（CEPII）所提供的147個國家和地區1980～2050年的基準（baseline）數據，并按中國、美國、歐盟及世界其它國家和地區這一分類加以匯總使用。其次，確定情景模擬方案。只考察取消所有貨物進口關稅的影響，考察僅削減部分非關稅壁壘的影響，綜合考慮取消關稅和削減部分非關稅壁壘的影響。根據上述模型、數據及相應的基準線，假定歐美TTIP談判于2014年完成，并在2015年開始生效，按上述多種情境對歐美建立自貿區的政策影響進行模擬，結果如下：

（一）情境一：2015年起歐美取消雙邊所有貨物進口關稅

1 對實際GDP的影響

歐美相互取消貨物關稅，無論是在近一兩年的短期，還是在5～10年的中長期，對歐美經濟都有積極影響，而對中國經濟的影響則是負面的。

一般說來，一項政策實施10年，其長期政策效應就得到了充分發揮。與不取消關稅的基準水平相比，歐美在取消了雙邊貨物關稅10年后，會促使歐盟的實際GDP增長0.06%，美國的實際GDP增長0.055%；同時，會使中國實際GDP相對下降0.016%。

2012年深圳GDP占全國的2.49%。假定這一比重不變，那么，歐盟一美國零關稅政策的實施，將使深圳實際GDP比基準情形下降最多的一年是2020年，下降額為0.48億美元（2005年美元不變價），對深圳GDP增長的影響不足0.03%。當然，這只是一個十分簡單粗略的估計，這一假定的合理性存在一些問題。GDP變動是各行業產出變動加總的結果。我們更為基本的假定是深圳各行業產出在全國同行業產出中的比重固定，由于深圳與全國的產業結構差別較大（深圳第一產業所占比重幾乎為零，電子信息產業占工業增加值的50%等），即使深圳各行業產出與全國同行業按同一速度增長，深圳GDP的增速也會與全國有所不同。這一點，后面還會進一步說明。

2 對貿易的影響

歐美自貿區建立后，取消關稅所帶來的產品價格的降低將促進美國與歐盟雙邊貿易的發展。在零關稅政策實施10年后，與基準情形相比，歐盟出口將增加0.16%，進口將增加0.24%；美國出口將增加0.67%，進口將增加1.06%。同時，對中國的進出口有一定負面影響，中國出口總額將比基準情形低0.07%，進口總額將低0.06%。

假定深圳的進口與出口在中國進口與出口總額中的比重都不變，那么，與基準情況相比，歐美雙邊實施零關稅政策后，對深圳外貿的負面影響就都不到0.1%。

當然，深圳的進口與出口總額也是由各行業的進口與出口額加總得來的，應采用更為基本的假定，即深圳各行業出口額占全國同行業出口總額的比例不變，從而將深圳各行業進出口的變動等同于全國各行業貿易受沖擊的變動情況，進而計算深圳進出口總額的變動。

3 對各行業產出的影響

歐美雙邊實施零關稅后，由于貿易創造及貿易轉移等效應的存在，中國各行業的進出口受到一定影響，從而行業產出（增加值）也發生相應變動。

與歐美的關稅水平表相對照，可以看出，原來關稅水平較高的行業，在歐美自貿區建立以后，中國相關行業的產出受到了的沖擊；原來關稅水平較低的行業，在歐美自貿區建立以后，中國相關行業的產出反而受到了激勵。與基準情況相比，占深圳工業半壁江山的電子設備行業（通信設備、計算機及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產出增長高居榜首；而受沖擊最大的皮革制品行業，占深圳工業增加值不到1.2%，“增的多、減的少”，這對深圳經濟發展顯然是有利的。

根據上述各行業的增長變動情況，以及各行業2011年增加值占深圳GDP的比重，假定到2015年深圳產業結構保持不變，可以推算出：歐美零關稅政策的實施，使得深圳的實際GDP在歐美自貿區實施的第一年比基準情況增長了0.05%。

（二）情境二：2015年起歐美雙邊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

歐美的關稅水平本來就不高，取消關稅是不難做到的；但是，正如我們前面所指出的，不可能把非關稅壁壘和監管規則差異全部消除。在用模型來評估降低非關稅壁壘對經濟貿易影響時，我們必須考慮能在多大程度上消除非關稅壁壘。在Ecorys研究（2009）的基礎上，根據經驗判斷，比較合理的估計是，非關稅壁壘對價格影響的約50%能被消除。但是各個行業之間會有差別。考慮到削減非關稅壁壘的困難程度，我們假定，非關稅壁壘對價格影響的30%能夠被消除；同時，假定這部分可以取消的非關稅壁壘中的2/3屬于增加企業營商成本，其余1/3則是限制市場進入的。

1 對實際GDP的影響

歐美相互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無論是在近一兩年的短期，還是在5～10年的中長期，對歐美經濟都有積極影響；而對中國經濟的影響，短期來看是負面的，長期則是正面的。

在歐美雙邊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10年之后，與基準水平相比，歐盟的GDP會增長0.390%，美國的GDP增長0.396%；同時，會使中國GDP增長0.048%。從短期來看，與基準水平相比，在歐美雙邊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的第一年（2015年），歐美GDP分別增長0.135%和0.208%；中國GDP則下降0.027%。

歐美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之所以有利于中國的長期經濟增長，是因為取消非關稅壁壘會產生溢出效應。歐美雙邊自由貿易協定談判有助于監管規制的逐步統一，能夠導致向歐美出口的第三國的貿易成本有所降低。根據經驗，如果歐美之間非關稅壁壘成本減少5%，那么向歐美出口的第三方國家的貿易成本將減少1%。其原因是第三方國家的貿易公司能更輕易地同時滿足歐美雙方的監管規則。另外，歐美在全球貿易中具有重大影響力，他們采取的規則和標準很可能成為國際貿易規則和標準，其他國家將會主動或被動地向這一標準靠攏，這也意味著歐美雙邊協定促使非關稅壁壘的削減，能夠使得不同第三方國家之間的非關稅壁壘也會有所削弱，從而導致第三方國家之間的貿易成本降低以及貿易增長。

假定深圳GDP占全國的比重不變，那么，粗略估計，與基準水平相比，在歐美雙邊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的第一年（2015年），深圳GDP可能會下降0.027%，但在歐美雙邊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10年之后，深圳GDP可能會增長0.048%。

2 歐美雙邊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對貿易的影響

歐美自貿區建立后，雙邊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所帶來的產品價格的降低將促進美國與歐盟貿易的發展。在歐美雙邊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10年之后，與基準情形相比，歐盟出口將增加0.38%，進口將增加0.89%；美國出口將增加2.13%，進口將增加3.43%。同時，對中國的進出口有一定負面影響，中國出口總額將比基準情形低0.15%，進口總額將低0.07%。

粗略估計，假定深圳的進口與出口在中國進口與出口總額中的比重都不變，那么，歐美自貿區的建立對深圳外貿的負面影響就都不到0.2%。

假定深圳各行業進出口占全國同行業進出口的比重不變，那么，歐美雙邊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后，深圳各行業的進出口所受到的影響將與全國的情況一樣。由此，得出表1、表2。

3 對各行業產出的影響

歐美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之后，中國一些行業的進出口受到一定影響，從而行業產出（增加值）也發生相應變動。

依然假定深圳各行業產出占全國同行業總產出的比重不變，那么深圳各行業產出的變動將與全國同行業一致。與基準情況相比，歐美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后，占深圳工業半壁江山的“電子設備”行業（通信設備、計算機及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產出比基準情況的增長幅度名列前茅；而低于基準情況增長的且受沖擊最大的“其它制品”行業，僅占深圳工業增加值不到2%。這對深圳經濟發展顯然是有促進作用的。

根據上述各行業的增長變動情況，以及各行業2011年增加值占深圳GDP的比重，在深圳產業結構到2015年保持不變的條件下，可以推算出：歐美取消部分非關稅壁壘，使得深圳的GDP在政策實施的第一年比基準情況增長了0.06%。

（三）綜合分析

將前面削減關稅與非關稅壁壘的政策效應加總，就可以得出歐美建立自貿區后，同時取消所有貨物關稅并消減部分非關稅壁壘對深圳影響的總體估計，主要結論如下：

第一，歐美建立自貿區，深圳多數行業的貨物出口會受沖擊，其中受沖擊最嚴重的幾個行業依次為：運輸設備、食品加工制造、皮革制品等；但也有部分行業的出口獲益，尤其是占深圳工業半壁江山的電子設備行業，也屬于獲益之列，這對深圳至關重要。

第二，歐美建立自貿區，深圳絕多數行業的貨物進口會受沖擊，其中受沖擊降幅較大的幾個行業依次為：運輸設備、皮革制品、金屬制品等；只有電子設備和石油制品的進口是增加的。

第三，歐美建立自貿區，深圳多數行業的產出會受沖擊，其中受沖擊最嚴重的幾個行業依次為：皮革制品、其它制品、運輸設備、食品加工制造等；但這幾個行業在深圳工業中所占比重較低（在0.8～2.0之間），這4個行業合計起來僅占深圳工業增加值的5.8%。同時，有接近一半的行業產出會比基準水平有所增加，尤其是電子設備及機械設備兩大行業（合起來占深圳工業增加值的58%），也屬于獲益之列，這對深圳經濟增長意義重大。

第四，歐美建立自貿區，由于對深圳主要行業的產出影響是正面的，因而，深圳的GDP也會相應增長，2015年，深圳GDP將比基準水平增長0.11%；到2025年，深圳GDP將比基準水平增長0.22%。

三、政策建議

總體上，歐美建立自由貿易區，對深圳經濟貿易的發展既有一定的沖擊，也會對現有的部分支柱產業帶來更大的發展機遇。因此，我們提出以下建議：

（一）根據受沖擊情況，有針對性地對相關產業進行支持

根據以上評估，歐美建立自貿區，深圳多數行業的產出會受沖擊，多為勞動密集型和傳統出口產業。為扭轉可能出現的對歐美市場出口逐漸減弱的態勢，建議有關方面應積極支持、培育相關行業和大型企業走進歐美自貿區，推行“本區化”生產經營，以享受該自貿區的優惠政策，最大限度地降低所受沖擊。

評估結果顯示，歐美建立自貿區，深圳有接近一半的行業產出會比基準水平有所增加，尤其是電子設備和機械設備兩大行業。對于這類獲益行業，在保持原有產業政策，擴大這些行業對美歐市場出口的基礎上，政府應鼓勵企業在產品品牌、產品質量和企業形象等方面的建設上下功夫，以做大做強。

（二）充分利用我國自貿區建設成果，促進對外貿易發展

目前，我國已經分別與東盟、巴基斯坦、新西蘭、智利、秘魯等簽署了自貿區協定；正在與海灣合作委員會、澳大利亞、挪威、瑞士、冰島、韓國商建自貿區。有關政府部門應充分把握我國對外簽訂的自由貿易協定的脈搏和帶來的優惠及商機。向深圳企業宣傳談判最新進展與成果，以便企業能及時掌握和利用相關信息，提高國際競爭力。

（三）發揮政府部門及社會各界的優勢，積極開展對外交流與合作

建立自貿區，通常是國家層面的行為。但地方政府并非無事可做，當前形勢下地方政府的相關工作將愈發重要：一是跟蹤了解談判進程，做好分析研究，提出地方的關切，協助中央政府談判并降低本地經濟產業發展所可能受到的沖擊，并利用自貿區談判成果促進本地社會經濟發展；二是發揮地方政府和業界在處理貿易爭端方面的溝通、交流和化解作用。為此，政府部門應建立和完善相應工作的組織架構，并充分發揮非政府組織如行業協會等的作用，努力維護海外市場，增進對外交流與合作，促進深圳經濟貿易的發展。

（責任編輯：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