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煒：山搖地動的那幾天

吉穎新

繼汶川大地震僅5年，4月20日，四川雅安再次發生7.0級地震。20秒強震時間，足以使雅安蘆山縣13.9萬間房屋損毀。這令人擔心——莫非四川某些地塊真像開裂玻璃盤一樣，時不時就會搖動一番？地質學家眼里，整個地殼就如同粘性地心巖漿上一只脆弱破蛋殼。地震這種天災更自古以來就散發神秘難解氣息，當下科技，對于何時、或者究竟會否發生地震，仍一籌莫展。

災難突然而至。也許人們惟一能做的，就是：快速應對、災后救助、盡量彌補。“相對于自然界大災大難，人類顯得太渺小了。真的，包括所有人或集體，不管你擁有多大市值公司，不管你是今天的馬云、明天的李開復，全都脆弱不堪。”黃金救援72小時內沖到受災一線的宋煒，回想這一去一回，內心充滿敬畏，他坦承，“回來之后感覺很后怕。”

這次救助，移動游戲圈站到整個IT界前列。他們很快速地建立“移動游戲CEO雅安救助群”互動捐助。而和宋煒一起到達救災現場，就有群里熱酷CEO劉勇、藍港在線CEO王峰。說起來，5.12汶川地震時，王峰就響應行業號召，以公司名義捐款100萬元；宋煒則至今為當時因在奧組委帶100多位志愿者備戰奧運、未能脫身去災區救助遺憾不已；四川人劉勇則是圈內這次救助反應最迅捷的一個。

4月21日，他們三人已飛抵成都。當地同仁幫備下藥品、食品、水等救援物資，他們能帶的全都帶上，馬不停蹄地一路兼程，途中使用各種交通工具，還差點徒步行進30公里，后幸遇仗義的摩托車師傅載上他們，在崎嶇盤山路之中穿行，冒死將他們送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寶山縣靈關鎮。“這里是受災最嚴重地區。寶興縣死亡人數共26人，靈關鎮占24人。”宋煒告訴本刊記者。

是否理性，有否發揮了作用

采訪宋煒時，他剛從重慶回北京公司，手頭事情超級多，也包括落實移動游戲圈救助災區300萬元捐款后續工作。他坐在靠窗辦公桌后，多年練習體育的那一副高大身材仍顯得扎眼。臉龐看上去有點偏黑，不知是在四川時曬得還是本就如此？鼻梁上一副淺色邊框眼鏡則為他添了些許斯文。一邊接受記者采訪，一邊眼睛并未離開電腦屏幕，他的手，還不時會在鍵盤上敲擊幾下。

自去年底創業，他一口氣做了三個新公司：全球移動游戲聯盟（GMGC）、孵化器光合創業、“還有一家月餅網站”。新創公司總有各種想不到的瑣事要去處理。而這三家不同屬性新公司，牢牢地將他“綁在電腦前”。用他的話說，非不得已，他從“不出去混了”。但雅安地震，卻讓宋煒“喯”地一下從電腦前跳了起來，跑了很遠。這個四川人像他的老鄉們一樣，如同接受到某種召喚。

“我們團隊那天很多人在辦公室加班。跟他們說了我的決定，竟沒一個人說No！”當時由于距他們籌辦的“移動游戲峰會”召開僅剩10天時間，公司本有太多工作要做，“我能背上這么多藥，不斷往災區更深處走，很感恩團隊在后方對我推動。”

“要是回不來咋辦？”宋煒臨出發前安排各項工作，言語間竟有“交待后事”的意味，“我說萬一我回不來了，你們一定要把大會做好，把客戶服務好。”在他看來，“天有不測風云，生死這個東西真很難講。”

確實。那之后他們在蘆山——寶興生命線遭遇讓后來聽說的人都覺后怕。王峰曾心有余悸地發了一條微博——“我們被阻在去靈關鎮的救援路上。這張圖片為我現場拍攝。五分鐘前，這里山體再度塌方。如果早五分鐘，我們三人后果不堪設想。一路上，不斷看見被毀的客車、卡車、摩托車。。。”

？這次雅安地震人員傷亡損失程度，雖不及汶川那次慘重，但余震超過汶川，截至23日22時幾天時間里，共記錄到余震達3731次，其中3.0級以上余震101次，而更為可怕的是災后道路崩塌和山體滑坡。就在那幾天，一名志愿者和一名記者死在災區。

而他們三人均是第一次做災區救助。成都圈內朋友寇漢，是這次他們地面信息主要負責人，幫他們調集車輛，準備機票，落實行程，“寇漢參加過5.12地震搶險救災，實戰經驗很豐富，他給了我們特別多有用的建議。”宋煒說。

宋煒還告訴記者，他們三個人“決定去”時很沖動，“不像別人說有預謀什么的……”就是覺得自己是四川人，能說四川話，想去幫點忙。用劉勇的話說，“就是想做這么一件事兒，就去了，沒別的。”

宋煒后來總結他們三人這樣做是純粹“人心的東西。”他說，看7.0級地震波及到你的心了嗎？

但是到現場后，“需要很理性地做事。”他說，這是面對災難時所需要的品質。“即便你在做一件好事，可能會從宇宙中獲得某些正能量。但身為志愿者仍要做好自我保護，還不能過于感性。” 他說，在能力和時間都有限情況下，這樣也才不會添亂，起到作用。

你得承認，他們很想體現個人救助價值。否則這三個大忙人豈不白忙活一場？差不多二十公斤的藥品，宋煒背了一路，一直到靈關才全部送光。路上同伴給受災人員物資，他總控制他們“不要給那么多”。因為當時對于到底會走多深多遠，前方還會遭遇什么災情，全是未知。“很怕萬一到受災最嚴重的地方，有最有需要的災民時，我們卻無能為力了。”

果然。根本問題在于鄉村一級。他們所見的蘆山縣城“官方已經發出很多聲音”，地方政府、軍隊、工程隊和醫療機構基本就緒，救助經驗上比5.12大地震時提升太多。就像王峰所說，“感覺蘆山城里什么都不缺，而這里卻什么都缺乏。”

靈關鎮多數房屋被毀壞，當地老鄉都睡在窩棚里，鄰里之間彼此相依為命，又趕上下大雨，窩棚也被沖壞，大人孩子就全都擠到帳篷下，“你說帳篷吧，還不是，就是那種棚布做的遮擋，感覺特別危險。”宋煒對記者說。

水。非常缺乏。“寇漢曾告訴過我們災區會普遍缺水。果然。我們三人身上背的水，一路上很快就送光了。”只剩下劉勇背的一些水，本是他們自己喝的，但見此情境，一直沒舍得喝。

“當時一位三十多歲青年婦女在到處找水，很著急的樣子，劉勇就把這最后的水給了她。但是，見她從我們手里拿到水后，她自己卻并沒喝，而是轉身走去給了旁邊另外一家的老人和小孩兒喝了。”似乎再次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面，宋煒接著說，“就那一剎那，我特別感動。我真心覺得劉勇把這水給她，給對了。”看似平淡小事，卻讓人見到人性善的一面在災難中具體運行。在他看來，“這是災難與毀壞之中，人性光輝閃現的一面”。

而當時在靈關鎮也發生了一件至今讓他蠻懊悔之事：“就是在老鄉家吃了那個稀干飯。”講述這事時，他反復地說“不應該吃。” 他說他們在最后環節沒有堅持住原則，那幾天，他們三人災區救助原則：不吃（喝）災區一米一水。

那天下午時分，他們把自己吃的面包干糧，分給了那幾個帶他們穿過“塌方鬼門關”進靈關的摩托車師傅。到了晚上人實在太餓了，加上以為當晚已沒車回蘆山。“老鄉很熱情地招呼我們說，來吧，吃點東西，都是救援人員，都是志愿者……”

他們先是走到街邊供應志愿者晚餐地方，但見已沒什么東西可吃了。那老鄉給他們每人端來一個盤子，稀干飯和一點榨菜放一起，他們就很快吃掉了。這是兩天內他們第一次坐下來吃到當地食物。宋煒當時還用手機拍了飯菜照片。他拿出來給記者看，照片上食物顯得有些粗糙，“是的，米里面有一顆顆石頭吃出來。”他說，“還是不該吃。本身他們資源就少又受災。而我們是來救助他們的。。。”

事實上，有時在災難面前，人與人之間會變得更平等。這一點宋煒感觸很深，“你就是身價數十億總裁，在災區你沒公司，沒通訊信號，沒交通工具，你一樣也只能靠你的雙手和雙腿去做力所能及的事。” 那一時一地，他覺得貧富差距似乎被夷平，每個人都在盡個人的本能進行救援互助、面對災難。

“真的，我不斷地說，那種時刻最需要的，就是人心的東西。就像你內心受到沖擊時，有人遞給你一杯水；你受災了，有人走來對你說上一句問候話；你是走在路上的志愿者，原本陌生人對你說聲注意安全類似這一種的關切。”

不搶占道德高地，平等捐助

移動游戲江湖，歷來可用“腥風血雨”講述，各家各派爭斗相當激烈。但這一次為雅安籌集捐款，圈子變得空前團結，300萬元捐助資金迅速從北京、廣州、上海匯到宋煒帳戶上。他們更一致同意將這筆錢捐給蘆山縣第二幼兒園和靈官鎮中心小學——有孩子的地方。

宋煒被“分派”負責主導款項落實災后對接后續工作。“我現在是最大責任者，以致天天惶恐不安的。為什么？我要盡快保證將各位大神的錢用到安全有效地方呀。”他說。

對于資金，他曾提出幾個捐助預案：1）裸捐給政府。2）交由壹基金處理。3）成立業界自己基金平臺。4）個人分別捐助。拿著錢，宋煒10個電話一通打下來，對方全部同意3）。而這也堅定了他們三人從災區返回后，內心特別想做的一件事：成立移動游戲業界第一支公益基金，長期“點對點”做公益。

“注意這里，我們原來叫慈善基金，現在改成公益基金，是我改的。”他說那幾天，在災難現場感受到的一切，拓展了他們對地震、對困境中人與人之間平等互助的認識，“所以我們做平等公益、友愛援助，它不同于慈善，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他說，作為創業者站出來承擔某種社會責任，屬于個人自愿之事。這次他們三人選擇沖到一線是“follow my heart”（隨心而動），至于以后是否還會產生類似“沖動”，要看那時有否“心動”。他們并未因而能占據任何道德高地，“與眾多志愿者相比，我們這些人就是能夠多籌集一點點資金，這是我們稍微顯得有一點力量的地方。”不過他認為，這種能量傳遞與個人幸福感有關。

4月24日那一天，是他們三人從災區返回了北京日子。北京陽光如常。一身疲憊的劉勇卻忍不住對他的同行宋煒、王峰感嘆道，“兄弟們，活著真好。”

宋煒微博談72小時黃金救援

1.救災物資車很多但都被積壓在蘆山-寶興的生命線上，主要原因是局部地方仍有山體滑坡，堵塞要道而帶來間隙性的交通管制。

2.寶興縣整體通信不暢（個別鄉鎮尚未打通）。

3.災區帳篷很緊缺，尤其是寶興縣的各受災鄉鎮問題很嚴重！許多地方都是臨時帳篷極其不安全下雨時無法居住！

4.受災情況已被控制。

5.前往災區救援的力量太多了，許多來自北川、玉樹、青川、內江、宜賓等地的正規救援組織和民間組織都在往回撤。

6.壹基金、紅十字會等相關慈善機構在一線與災民并肩作戰。

7.災區仍存有少數損壞比較嚴重的小鄉村，未被救援甚至未被發現。我們親自去發現了一個鐘靈村樓底下族的村民受災極其嚴重，房屋80%倒塌，有1老人被埋。

8.在民間自發救援中，摩的發揮了其快速有效的作用。但存有一定危險性，尤其夜間駕駛！

王峰與劉勇微博接力現場救援播報

1.路途幾經周折，進入災區很難。沒有通行證進不去。我們下車徒步，后找到摩托車進入受災地。

2.地方政府、軍隊、工程隊和醫療機構基本就緒，救災經驗比汶川512有很大提升。

3.大量民間救助車被擋在路上，不建議大家效仿我們親自來。

4.感覺蘆山至少有一半建筑成危房。災后重建是重點。

5.余震還在繼續。

6.可能擔心震后地下水質量問題，自來水已停止使用。

7.所有人都住帳篷，警力督促災民不能回房間。

8.目前縣城斷電。

9.災民食品安全存在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