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挺進北極圈

默寧

自2006年向北極理事會提出申請以來，經過7年等待，中國終于由臨時觀察員“轉正”。這意味著中國未來將以合法身份在北極事務中擁有更大話語權，并在海洋權益維護、科考、氣候研究以及航線開發等方面擁有更大的運作空間。

極地的蛋糕

對大多數中國人而言，除了北極熊和愛斯基摩人，北極或許僅僅只是一幅冰天雪地的皚皚畫面。然而，氣候變化觸發的北極冰蓋消融使得通航、旅游、資源獲取等在北極地區成為現實，原本一度被人所遺忘的北冰洋又開始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一場激烈的“冰上爭奪”也進入到白熱化的階段。

據美國國家地質勘探局估計，北極圈以北地區技術上可開采的石油儲量分別占世界剩余天然氣的30%和世界未開發石油的13%——這些資源被一些觀察人士稱為“地球最后的寶藏”。

并且，有專家預計，最快到2040年，北極就將成為無冰世界，屆時該地區將出現兩條連接大西洋和太平洋且能夠常年通航的重要航道，會重塑全球經貿與地緣政治格局。

北極航道的出現，將使中國遠洋主干線增加更為便捷的選擇。保守估算，每年可為中國海運貿易商節省的資金高達533億～1274億美元。

目前，中國的貿易伙伴主要為西歐和北美，如果從上海經過北極沿線到達倫敦，可比從經馬六甲海峽、蘇伊士運河縮短7000多海里；10萬噸以上的輪船只能通過好望角，北極航線則將比其縮短一半的路程。

但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如果包括中國在內的國際社會現在不采取行動，北極航道最終可能被少數國家控制，屆時我國將再次面臨馬六甲海峽一樣的困局。

與北極地區直接相關的國際條約是1925年生效的《斯匹次卑爾根群島條約》。作為該條約的締約方，中國有權進出地處北極的群島地區從事科研等活動；而作為《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締約國，中國也有權分享“區域”及其資源，有權進入北極公海地區行使包括海洋科學研究在內的自由。

事實上，中國“下手”并不晚。上世紀90年代中期，中國就已開始逐漸介入北極國際事務。1995年，科考隊員首次徒步到達北極；1999年、2003年、2008年、2010年、2012年，“雪龍號”五次出征北冰洋，進行大規模海洋科考；從2007年開始，中國政府定期大規模資助全國范圍的北極研究項目。此外，中國還于1996年正式加入北極國際科學委員會。

阻撓與暗戰

然而，一旦觸碰到實際利益，一些北極大國對中國的參與異常警惕。

在關于批準新進正式觀察員國的討論中，8個理事國意見不一，中國是申請加入名單上最有爭議的名字。

對于中國“轉正”，北歐國家丹麥、瑞典、挪威、芬蘭和冰島都明確支持，美國和加拿大遲遲立場不明，俄羅斯則一直試圖說服北極理事會其他成員國，對非北極地區國家豎起“堅實的屏障”，因為“俄羅斯不想讓新的玩家加入這場游戲”。

俄《獨立報》今年3月曾明確發出警告稱“中國闖入俄羅斯北極領地”，擔心中國航運進入北極會使俄羅斯失去從歐洲到亞洲最短路線的過境優勢。

俄羅斯對北極地區的領海和資源要求一向激進。2007年，其將國旗插上北極點，引發諸國反彈，并催生了《伊盧利薩特宣言》。該宣言由北極五國（不含瑞典、芬蘭、冰島）聯合簽署，旨在加強自己在本地區存在的優先權，也為防止其他國家為自由進入該地區而修改國際法。

北歐五國的對華支持態度是中國此次成功“晉級”的重要原因。中國極地研究中心極地戰略研究室主任張俠分析，“北歐國家認為中國的參與是積極和正面的力量；而中國也意識到了北歐在氣候變化研究與可持續發展合作中的示范作用，加大了政治、經濟和科技資源投入。近年來，雙方國家領導人互訪頻密，帶動了科技、貿易等領域合作的迅速發展?！?/p>

冰島在推動中國的權益上最為積極。4月，該國與中國簽訂了自由貿易協議——這是中國與歐洲國家第一個自貿協定。

4月15日，冰島總統格里姆松在華盛頓宣布成立一個與北極理事會相抗衡、更具包容性的“北極圈”國際組織，任何國家或國際組織皆可加入。有專家認為，新組織的主要目的是挑戰極地國家享有的特權，并借助聯合國大會來推動將北極定位為“全人類財富”的想法。

中國還正好趕上了美國的順風車。理事會召開前夕，奧巴馬突然拋出一份13頁的“新北極戰略”，稱北極是一個“令人驚異的地方”，并主張各國需要保護其脆弱的環境，讓它免受沖突的侵擾。

奧巴馬的這一表態被視為尋求非北極國家支持。由于未來兩條航道并不過境美國，所以它需要將其定位于國際航線，并稱過境通行制度適用于北極，同時保留在北極地區自由航行與飛行的權利。

北極不是“單極世界”

“中國并不是北極國家，實際上，它的領土最北端離北極圈也有1400公里?！笨ㄋ柊雿u電視臺這樣描述中國與北極的距離。不過，很多觀察員國離北極的距離比中國更遙遠，印度的一半國土在熱帶，新加坡更是靠近赤道。

多年來，北極理事會一直被視作是科學家就環境問題交換研究成果的平臺，但近來名聲大振，成為重要的國家間組織，也承擔起包括國家安全在內的事務。美國正在阿拉斯加部署更多的導彈攔截器，防止來自朝鮮的攻擊，俄羅斯則更新核潛艇艦隊，部分部署在北極港口，加拿大已經談及在該國龐大的極地地區加強軍事存在……

因此，成為北極理事會正式觀察員是區域外國家在區內謀求立足點的必由之路。

但北極理事會對接納觀察員的條件、觀察員義務和權限做了相當苛刻的規定：一個國家要想成為觀察員，就必須承認北極沿岸國家在北極的主權和管轄權，只有北極八國可以確定世界各國在北極的行為準則，其他國家必須遵守這些準則，而觀察員國的權益則只限于撥款保護北極生態、科學考察等。

作為一個“圈外國家”，中國在北極并不擁有任何主權權力。但中國政府強調，北極冰蓋消融造成的影響是全球性的，中國反對由北極地區國家單獨決定北極事務，其理由是包括中國在內的非北極國家都將受到北極環境變化造成的影響。

中國的現實希望是能夠參與北極游戲規則的制定，影響國際社會對極地地區治理的討論。盡管觀察員的地位沒有投票權，但能夠獲取北極理事會會議和各類活動的邀請，在參與這些活動時有機會影響決策過程，還可通過雙邊渠道對理事會施加影響，增強北極事務的透明度及其相關決議的公平性。

北極國家想要開發資源，需要大量的資金，中國能夠提供資金；需要大的市場，中國又能提供市場。所以對于任何一個北極開發國家，中國都是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未來排斥中國的可能性非常小。

但對中國而言，除積極因素之外，還需要深入了解北極帶來的風險。

若北極航線開通，中國的戰略地位反倒可能降低。比如，日本的海上生命線本來在南海、東海與中國重合，北極航線一旦開通，中國北上反將受到日本牽制，戰略地位逆轉。

因此，有了航線或資源開發的場所，還必須考慮中國是否同時有保護南北航線的能力，保護諸多海外利益的能力。

上海政法學院海權戰略與國防政策研究所趙雅丹提醒，“北極問題越熱，我們越要理性考慮中國的利益目標和保障利益的能力。中國在北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