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企業長壽秘笈

宋文洲

“文革”中，為了躲避迫害，父親帶我們逃到中朝邊境，我的整個童年都是在鴨綠江邊度過的。那時的江畔，除了幾家逃難來的，幾無人煙。

離我家不遠，是山東老鄉張叔的家。張叔除了在灘涂上開荒種點糧食外，主要的營生就是到江里捕魚，在山上養蜂、打獵。我經常在家里聽見他的槍聲，心想又有什么動物被他打死了，是野鳥，野兔子，還是野豬呢？

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又加上是國境線邊，鄰居就像親戚。張叔經常給我們帶來他打的獵物，可我的記憶里只有鳥肉和兔子肉，并無像樣的走獸。

時隔40多年，我故地重游，拜訪了張叔。

“張叔，我好像沒吃過你打的野豬肉啊？”我想起了幾十年來的疑問。“小洲，”他還那么叫我，“那時我只有砂槍，砂槍是打不死野豬的啊！”

“我咋聽的聲音那么大呢？好像老虎也能被打死啊。”

“聲音大，火藥裝得也不少，但鐵砂子飛過去像掃帚，能打著鳥和兔子，但火力不集中，撂不倒野豬啊。弄不好野豬沖過來還會傷到人呢！”

20多年前，我剛到日本時，見過很多商業天才，他們一邊干著不動產，一邊開商店，甚至還經營著高爾夫球場、酒店、酒吧。彼時的制造業也盛行多元化經營，大家看見競爭對手搞出新產品了，馬上一窩蜂式的加入到生產行列。總之，日本企業像砂槍出膛般撲向各個新領域、新產品。

上世紀90年代后，日本企業的經營陣線大幅縮水。到如今，人們才發現了一個極其簡單的趨勢，那就是能夠生存并發展的企業都是專注于某個領域的企業。

日本社會整體的服務水平很高，職員的服務精神也很好，但日本沒有一家全球知名的高級酒店企業，這似乎是不可思議的。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因為日本的大型酒店都曾經靠不動產和飲食來賺錢，他們只把酒店作為多元化經營的一部分而已。

在日本電器大牌哀鴻遍野之際，豐田汽車再次成為全球產銷量最大的汽車制造商。其實，索尼和豐田的區別也在其專注度上。豐田一直專注于汽車生產，索尼卻不同，除了筆記本電腦、照相機、電視機等家用電器，還有游戲機，還有電影，還有音樂，甚至還有金融。一個月前，我在上海和索尼中國總裁吃飯，問他索尼現在的主業是什么？他說按銷售額排序依次是電視、電腦、數字照相機、游戲機、電影、音樂、金融等。

我問他盈利狀況時，他說盈利最好的是電影。我說：“那你們把電視和電腦廢了得了。”他卻板著臉說：“那怎么成，放棄電視、電腦，我們還能干什么去？”

這就是日本衰退企業和興隆企業的區別。

日本企業是以長壽著稱的，百年以上的企業有數千家，我家附近就有一個超過20。年的酒廠。觀察這些長壽企業，會發現，它們幾乎百年如一日地專注于某一細分領域，例如，已有370多年歷史的醬油釀造商龜甲萬的年銷售額20多億美元，仍專注于醬油釀造。中國的食品企業做到這個規模，估計早去生產果汁或葡萄酒了。

我和國內一些很有才干和抱負的民營企業家聊過，夸張到一些企業家自己都說不清楚旗下有多少企業，涉足過多少產業領域。在佩服這些企業家的精力和理想的同時，我也覺得那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在獵人多獵物少，甚至野雞和野兔越來越稀缺的今天，砂槍橫掃是打不到像樣的獵物的，即使運氣好遇到了野豬，四下飛散的霰彈也是撂不倒野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