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閑死的

陳阿樂

一

八十了，爺爺還是早上六點起床，生火燒木炭泡一壺鐵觀音，然后開嗓子喊醒一家人，那聲音像喇叭一般洪亮。爺爺愛勞動。沒活干，他就走家串戶，閑不住，像個小男孩一樣好動，人家都說他不老。他說：“早睡早起多活動，什么病也沒有。”說完，呵呵直笑。

摔斷了腿之后，爺爺在床上躺了三個月，病好了，氣力也弱了，從此，少見他干活，也少見他走動了。只是坐在宅子前的石條上，悶悶不樂。我知道不是爺爺不想動，爺爺是沒氣力了。我知道人活著就得活動，人不活動離死就不遠了。果然，爺爺就這樣，在石條上坐著，在木椅上坐著，在床沿上坐著，后來，在床上躺著，躺著，告別了他步履矯健的一生。

二

去年11月初，父親突然來電話，他說剛在醫院檢查完彩超，醫生診斷，是癌，他的聲音依舊沉穩依舊淡然，只是多了些風雨來襲的沉重和緊迫。我相信醫生不會誤診，我相信人不可能永遠不生病，可是我想不明白。

父親的手術很順利，術后第二天就在病房里到處溜達。護士看了一陣驚訝一陣規勸，說別亂走了小心影響到傷口再挨刀，父親笑笑地說：“農民嘛，一天沒動，難受。”

出院那天，我偷偷問醫生：“我父親是農民，天天勞動，他還每天早起在家里爬樓梯甩膀子，按理不該得這病。”醫生說：“因為這樣，病才來的這么遲，恢復才這么快，你父親那么糟糕的生活習慣，那么大的煙癮，別人早倒了。”

三

小孩出生頭幾年，妻子失眠的厲害，一個月的時間，又老又憔悴，像個阿姨。我上班回家，家里亂七八糟的，我走進房間，看她正躺在床上，眼紅紅的，我問她是不是又失眠了，她只管掉眼淚，什么話也不說。她這樣，我也苦。我打電話問問母親有沒有什么民間秘方，母親回說哪有秘方，閑的。

實在沒有辦法了。我買了一只矮凳，拿了一本書，說：“閑了就在凳子上坐著，看看書，或者去外面散步。千萬別去床上躺別在沙發上靠。”

我的建議竟然有效，妻子的失眠漸漸好轉，正應了母親的那句話。從沒聽說母親睡不著，母親從早忙到晚，剛吃完晚飯坐下看電視，馬上能聽見她的鼾聲，母親是累的。我想起了一句話，人是閑死的不是忙死的。

四

前幾年我還經常打打籃球，跑跑步，近來越不愛動彈了。上完夜班回家就睡，醒了，喝茶看電視，朋友約打球我推脫沒空，妻子拉我出門散步，我喊道你有病。真正有病的，是我，三天兩頭去找中醫，一會兒肺炎一會兒胃炎，實在對不起我的心肝脾胃。

別人生病，我勸人家去活動，自己生病，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呀。

五

我以前有個老同事，身體好的不得了，紅光滿面的，從來不生病，從來不吃藥。北京奧運會該退休了，可是沒等來退休的那一天，他就病倒了，像一場地震一樣突然，是胰腺癌，熬了一個月，悄悄走了，像一滴露水，無聲無息。

他走的這么突然，我們都詫異，那么好的身體那么好的心態。

記得當初他說過：“人活著就要活動，勞動也是活動，干活也是活動，鍛煉也是活動。經常活動不一定長壽，不活動肯定早死。”

那么，我們就好好生活吧，對于生命，我們只有尊重，結果沒有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