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嚴
這是一家地處郊區的四星級酒店。
安寧打車過來時,夜幕已經降臨了,像黑色的霧,籠罩著對面的酒店,酒店閃爍著迷離的燈光。安寧站在公路對面,打量著那個圓拱項的建筑群,她搖搖頭,好像正在考慮是去,還是不去。
那個男人發短信,讓她先去房問等。她一直在猶豫,但最終還是去了。她像做賊一樣快速地走進大堂,拿了一張已經開好的房卡,上樓。她的心怦怦直跳,故作鎮定地找到房間,心慌意亂地扭開房門,閃身而入,快速關門。她靠在門上,長舒了一口氣。
這是一套寬大的套房。干凈、整潔,上檔次的裝修讓房問顯得有些氣派,亦透出溫馨得近乎曖昧的誘惑。
她從包里掏出一只唇彩,徑直走進衛生間,鏡子里浮現出這個32歲女人的面容。整齊的劉海,直發。豎條紋藍白相問的小圓領裙子,皮膚白皙,仿佛一朵藍色的野雛菊,還帶著午后太陽下的芬芳。
然而,她已經是一個五歲孩子的媽了。對她來說,當初嫁給王琪時,她需要的是那份安定。王琪是一個企業的質檢主管,長得敦實,是那種走進人群就找不到的男人。幾年來,一家三口住在一所60平米的房子里。每天,看著江對岸橙黃色屋頂的小別墅,那對于她來說就是一個不能實現的夢……七年,安寧似乎覺得王琪給她的生活過于安定了。
就在那天,她遇到了那個男人。在一次行業聯誼會上,短暫的邂逅讓她內心燥熱。那個男人穿著細豎條白色襯衣,黑色長褲,黑色皮鞋,中規中矩。他們自然地相遇,自然地交談,他濃密的黑發在額頭上反射出點點微光。整個晚會上,安寧始終處于一種興奮的狀態中。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水到渠成,再次約定見面成了一種必然。他約她到了咖啡屋,在氤氳的咖啡香氣里,安寧的臉又紅了,“別想太多,他是愛我的……”她攪動著杯里的咖啡,一種渴求自由的感覺蘇醒了。那個男人在旁邊低聲說著令她感動的話。他們最終定在了這個夜晚。
安寧斜躺在舒適的床上不停地調換電視頻道。已經過了30分鐘了,那個男人還沒有來。她把電話撥過去,對方竟然沒有接。他到底來還是不來?她有些不安了。走到窗邊,她輕輕掀起白紗的一角,那是一扇大而明亮的落地窗,正好能看到酒店入口和對面的公路。
酒店入口處,橘黃色的燈光下,有兩個穿著藍色制服的保安。其中一個人的身影看上去怎么那么熟悉呢?她趕緊關了房間的燈,拉開全部紗幔。那個保安慢慢轉過身來,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跌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她著實被驚嚇住了!
那個人竟然是王琪!王琪什么時候做了保安?安寧的頭腦一片混亂。她出來的時候,王琪還打電話說,今晚又有應酬。遠遠的,她看到王琪跟旁邊的保安說了幾句什么。那個保安走進了大堂,王琪卻徑直向對面公路走去。
這時,公路斜坡的彎道上有車燈映射過來。那是一輛大貨車,貨箱里裝了超出扶欄三分之一還高的貨。轉彎處,白晃晃的車燈突然一閃。安寧沒有看清楚,只聽到一聲悶重的巨響和緊急的剎車聲……
安寧緊緊地拽著紗幔,心里咯噔一下,像停滯了一般。她看到貨車司機慌亂地爬上車,迅速地離去。黑夜似乎又重歸于寧靜。
此時,安寧的電話響了,是那個男人的。男人的聲音顯得很焦躁,“你快回去吧。今天有點事情,我不上來了。”安寧從光亮里,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隱入到了黑暗中。
安寧想喊,卻沒有喊出來,她跑下樓去。這時,公路旁圍攏了一些人,他們把血跡斑斑的一個男人抬上車。安寧看清楚了,是王琪!
三天后,王琪醒來。他被診斷為股骨骨折和輕度腦震蕩。
“當時有一個男人過公路,我看到貨車開過來,就跑上去推開了他,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警察來做筆錄,王琪老實地敘述。“我沒有看清楚車牌。”
“還有目擊證人嗎?”警察問。王琪皺皺眉,搖搖頭,他將視線從床上移到安寧身上,然后游目回顧。
安寧坐在一旁走神。這是她熟知的王琪嗎?她剛從王琪同事那里得知王琪早在三個月前就下崗了。為了支撐這個家,王琪悄悄瞞著她,找了那份保安的工作。
安寧悄悄地走出去,撥通了手機。她問那個男人那天為什么不赴約,男人囁喏著說,那天在酒店附近出了一點車禍,幸好有人救了他,他說直到現在還驚魂未定。
安寧靜靜地放下電話,按下了錄音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