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色閱讀，個性對答

2005年，湖南省高考散文閱讀賞析，來了一次大“變臉”。這道15分的現代文讀寫結合題，是湖南考生的一道特色閱讀大餐。2006年湖南省高考語文《補充說明》進一步強化了此題的設計，單獨設為第六大題，計16分，并且與第五大題的文學作品閱讀題出自同一篇文章，共計33分，占全卷的22％，形成了鑒賞與短評“聯袂”登場的新格局。300字左右的賞析短評不同于大篇幅的文學評論，但也要講究觀點鮮明，理解準確，行文規矩，并盡可能顯示出個性化的閱讀特色來。

雨

巴金

在一個城市里住了三個月，現在要搬到另一個更熱鬧的城市去了。不湊巧搬家的前一天落起雨來。這雨是從正午開始落的，早晨太陽還從云縫里露過面，但是報紙上“天氣預報”欄里就載了落雨的事情。

一落雨，就顯得凄涼了。雖說這地方是一個大港，每天船舶往來不絕，但是我住在僻靜的山上，同熱鬧的街市和碼頭都隔得很遠。山上十分清靜。在我的房里只聽得見下面濱海街道的電車聲，和偶爾響起來的小販車上的鈴聲。電車聲也并不顯得吵鬧，而且不多。

我的房里有兩面窗。打開正面的窗望出去，望得見海；推開側面的窗，下面就是下山的石級路。每天經過這石級路的人，除了幾個男女學生外，就少到幾乎沒有。而且學生是按照一定的時間走過的。有時我早晨起得較晚，就可以在被窩里聽見女學生的清脆的笑聲。

山下的房屋大半是平房，就是樓房也只有那么低低的兩層。日本的房子矮得叫人發笑。但是因此我每天可以在房里望見海上的景象，沒有高聳的房頂遮住我的眼光。輪船開出去，就似乎要經過我的窗下，而帆船卻像一張一張的白紙在我的眼前飄動。其實說飄動，并不恰當，因為帆船在海上動，我的眼睛不會看得清楚。在那些時候海的顏色總是淺藍的。海水的顏色常常在變換，有時是白色，有時是深藍和黑夜的天空差不多。在清朗的月夜里，海橫在天邊就像一根明亮的白帶，或者像一片發亮的淺色云彩。初看，絕不會想到是海，然而這時的海卻是最美麗的。我只看見過一次，還是在昨天晚上。恐怕一時不會再看見了。本來以為今晚還可以看一回，但料不到今晚卻下了雨。

雨一下，海就完全看不見了。我滅了房里的電燈，推開窗戶去看外面。只有星星似的燈光嵌在天空一般的背景里。燈光因為雨的緣故也顯得模糊了。別的更不用說。

外面風震撼著房屋，雨在洋鐵板的屋頂上像滾珠子一般地響。今晚不會安靜了。但這些聲音卻使我的心更加寂寞。我最不喜歡這種好像把一切都埋葬了的環境。一遇到這個我就不舒服。這時我的確有點悲哀，但并非懷念過去，也不是憂慮將來，只是因現在的環境引起的悲憤。這意思很容易明白。我并不是看見花殘月缺就會落淚的人。雖然明天便要跟一些人，尤其是三個月來和我玩熟了的幾個小孩分別，而且以后恐怕不會再來到這個地方，但我也沒有多大的留戀。因為我心里已經裝滿了許多許多的事情，似乎再沒有空隙容納個人的哀愁。

因這風雨而起的心的寂寞，我是有方法排遣的。一個朋友最近來信說我“最會排遣寂寞”。他似乎只知道我會拿文章來排遣寂寞。其實這只是方法的一種而已。不過這三個月來我就只用了這個方法，因此才有在《點滴》的總名稱下面寫出來的十幾篇短文。

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今天上午我的叫做《點滴》的小書也編成寄回上海去了。這本小書是我三個月來的一點一滴的血。血這樣流出是被賤賣了。另一個朋友常常責備我“糟蹋”時間，他自然很有理。我里面也附了幾篇從前在北平或者上海寫下的補白之類的東西。這些文章和明朝人的作品不同，句句是一個活著的現代青年的話，所以我喜歡它們。

我正要放下筆，側面的窗外響起了木屐的聲音。從那細小遲緩的腳步聲，我知道是一個女人從下面上來走過石級路往山后去了。在這樣的雨夜，還去什么地方呢？我這樣想。過路人自然不會知道。腳步聲寂寞地響了一會兒，仿佛連那個女人的喘息也送到了我的耳邊。于是聲音消失了。接著是一陣狂風在屋后的山茶樹和松林間怒吼，雨不住地像珠子一般落在屋頂上面。

1935年2月在日本橫濱

（選自《海行雜記》）

1.“雨”在本文中是個特殊的意象，作者以此來抒發自己的感情。請問文中的“雨”象征著什么？（3分）

2. 文章寫道：“一遇到這個我就不舒服。這時我的確有點悲哀……” 作者為什么感到“不舒服”“悲哀”？請結合文意分析這句話的含義。（5分）

3. 文章中的“雨”在結構上起什么作用？請結合文意，作簡要分析。（5分）

4. 作者面對環境幽雅的“小山”和美麗的“大海”，卻有需要排遣的“寂寞”，這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4分）

5. 請從下面題目中任選一個，寫一篇300字左右的賞析短文。（16分）

（1）密雨散絲總關情——試析《雨》的思想感情

（2）心境與環境的片斷組合——試談《雨》的構思特點

（3）無技巧的藝術——賞析《雨》的語言特色

※ 方法指導 ※

解答高考試卷第六大題應當做到下面幾點。

第一，選題準確，彰顯個性。三個任選題目中，要選擇自己把握得比較好的或感受比較深的一個方面去寫，這樣才會在寫作中盡可能將自己對文本的個性閱讀和獨到理解凸現出來。

第二，以議為主，敘議結合。賞析短文要講究“敘”、“析”、“評”有機結合。“敘”是指對作品內容的復述或引用，要盡量做到短而精。“析”是對作品的思想內容、構思特點、藝術手法等進行揭示的過程。“評”是作者通過分析得到的結論，即對作品的某個方面的特色的見解或看法。

第三，語言簡練，行文縝密。語言表達上要準確、簡潔、周密，最好適當運用賞析術語，這是文學鑒賞短文的重要標志。行文思路上，一般按照“總—分—總”的結構模式；主體部分要“敘”、“析”、“評”結合。

※ 導讀 ※

“雨”是一種自然現象，但在文學家的世界里，“雨”常常是觸動“情”弦、涌動文思、寄托懷想的自然景觀。所以古人常常將對雨的觀察和感悟賦予詩文。從《詩經》中的“甘雨時降，萬民以嘉，謂之醴泉”（《爾雅》），晉代張協的“騰云似涌煙，密雨如散絲”（《雜詩十首》），到唐代韋莊的“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菩薩蠻》），宋代曾幾的《蘇秀道中》，再到清代鄭燮的“小樓忽灑夜窗聲，臥聽瀟瀟還淅淅，濕了清明”（《浪淘沙·暮春》）……或借雨起興，或直接寫雨，或描摹雨中之景，或借雨寫離愁別緒，琳瑯滿目，不一而足。1934年11月，巴金厭倦了國內煩亂的生活，來到了日本的橫濱，寫下了散文《雨》，賦予“雨”以特殊的意象和豐富的內涵。

※ 參考答案 ※

1. 文中的“雨”象征著凄涼與愁苦。（這是考查對文章關鍵詞語的理解。需要整體把握文意，選取文中關鍵字眼作答為妙。）

2. 這里有兩層含義：一是作者第二天就要離開住了三個月的小屋，與“三個月來和我玩熟了的幾個小孩分別，而且以后恐怕不會再來到這個地方”；二是在國外的這些日子里，遠離了家園，遠離了祖國，不由得懷想家鄉親友和祖國。（這是考查對文章重要句子的理解。需要聯系第6自然段的上下文語境來理解和回答。）

3. 文中的“雨”起到結構連綴的作用。文章開篇寫“近景”，是落雨后的小城和靜謐的小山；接著寫“中景”，是“我”屋外山下的石級路和山下的平房；再接著寫“遠景”，是窗外的景色——帆船、海水、陰雨下朦朧的大海；最后回到“我”生活的屋內，雨不停地下著。（這是考查文章的結構特點和意象的作用。需要簡要的分析文章的內容和結構。）

4. 文章通過對小山和海景的描寫，以及寂寞生活的暗示，抒發了自己的憂國憂民和將離別朋友的黯然神傷之情。因為這“寂寞”是內心的愁怨，是對祖國處于內憂外患的憂慮。（這是考查對文章思想感情的理解。需要全面理解，綜合分析，概括回答。）

5.（1）密雨散絲總關情——試析《雨》的思想感情

《雨》是一篇優美的寫景抒情散文，它以“雨”為具象，通過對海邊景物的細微描寫和寂寥生活的暗示，表達了作者的憂國憂民之情和將要遠離朋友的黯然神傷之意。可以說，“雨”在文章中主要象征著凄涼與愁苦。

小山環境清靜幽雅，“打開正面的窗望出去，望得見海”，“每天可以在房里望見海上的景象”，但作者不是滿懷喜悅，面對大海的波濤，激起的卻是他內心的愁怨：“我心里已經裝滿了許多許多……的哀愁。”這愁怨有對祖國處于內憂外患之境的憂慮，也有對居住了幾個月的小屋的留戀和即將辭別日本友人的不舍，尤其“因風雨而起的心的寂寞”，需要“拿文章來排遣”。“外面風震撼著房屋，雨在洋鐵板的屋頂上像滾珠子一般地響……這些聲音卻使我的心更加寂寞。”這寂寞，是遠離家鄉，遠離祖國的孤獨，是對祖國處于水深火熱中的擔憂。“一陣狂風在屋后的山茶樹和松林間怒吼，雨不住地像珠子一般落在屋頂上面。”這雨何嘗不是落在作者的心上呢？

作者滿貯著的深情，無盡的遐思和凄涼的心境，一切全在“雨”中延續開去……

（此題應該聯系寫作時間——“1935年2月在日本橫濱”，結合文中暗示背景的信息，分析作者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感情，抓住“雨”這個特殊的意象，去探求文本蘊含的豐富情感。）

（2）心境與環境的片斷組合——試談《雨》的構思特點

巧妙的結構設計是《雨》的一大特色。作品中景物的呈現，作者采取了近似于電影分鏡頭的表現手法，把自己作為抒情主人公，融入作品之中，從“我”的角度展開，通過心境與環境的片段組合突出作品的特色。

文章開篇處寫“近景”，是落雨后的小城和靜謐的小山。接著寫“中景”，是屋外山下的石級路和山下的平房，作者寫得繪聲繪色：“下面就是下山的石級路……就可以在被窩里聽見女學生的清脆的笑聲。”再接下去寫“遠景”，是窗外的景色：從窗外望去，漂浮在海上的帆船、多變的海水，以及陰雨下朦朧的大海等，真實可觀。景致寫完后，作者又落筆到現實中主人公的生活：“我”在屋內，窗外響起了“木屐的聲音”，雨不停地下著，狂風在屋后怒吼著……與開頭之處相呼應。

文章首尾呼應，在“靜態”中產生“動態”之美，表現出作者內心的愁煩。這便是巴金寫景抒情散文的特色。

（此題的解答應該側重于結構、思路的理解和分析。緊緊扣住“雨”這一連綴全篇的線索，根據作者行文的思路和文章的內容，逐步分析這些內容中所蘊含的作者的心境，在“神”的牽引下理出文章“形”的特點來。）

（3）無技巧的藝術——賞析《雨》的語言特色

《雨》一文用平白質樸的語言，通過對海邊景物的描寫和寂寥生活的暗示，抒發了作者憂國憂民和將離別朋友的黯然神傷之情。文章集中體現了巴金先生的“無技巧的藝術”的風格特點。

文章中，以“我”為抒情主人公，以大家的平和、安詳、樸素的風度，娓娓敘來，寫出了獨在異國他鄉的特殊感覺。在大海邊，在小屋內，纏綿的雨打擊著“屋頂洋鐵板”的“滾珠子一般地響”攪起了作者的愁怨：“今晚不會安靜了。但這些聲音卻使我的心更加寂寞……只是因現在的環境引起的悲憤。”作者何以感到悲哀？又為何不舒服？是因為作者身處國外的這些日子里，遠離了家園，遠離了祖國，不由得懷想家鄉親友和祖國。作者把濃郁的愛國之情，包含在質樸的語言之中：“因為我心里已經裝滿了許多許多的事情，似乎再沒有空隙容納個人的哀愁。”

文章沒有用高昂的語句表達，沒有用感傷的詞語抒懷，只是用極其平和的語氣來抒發內心的思緒，無丁點兒雕飾，但更有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

（此題要從對文章悟讀的感覺中來尋求其語言的特色——自然，質樸，毫無雕飾之態。同時要結合平時的閱讀經驗，“大家”之文往往看似平實，實則醇厚；看似不經心，實則是爐火純青的化境了。）

編輯/姚 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