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美國環境真相

邢江

1970年代，美國的環境污染和環境保護問題越來越受到公眾關注，并引起全社會對經濟發展模式的反思，也成為美國乃至世界制定公共政策的焦點問題。美國立法機構和各級政府，在這期間頒布了一系列環保法案，成立了專門的環保機構，對環境科學研究的投入也進一步增加。

1970年代，成立不久的美國環境保護署（U.S.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縮寫USEPA，1970年12月2日成立并運行，下稱美環保署）于1971～1977年在全美范圍內開展名為“記錄美國”（Documerica）的大型攝影項目，先后邀請近100名自由攝影師，用相機記錄了備受關注的美國環境狀況。這是繼美國攝影史上著名的FSA攝影紀實運動（美農業安全局1930年代組織30位攝影師開展的社會紀實攝影項目）之后，美國最大范圍的一次紀實攝影工程，為后代研究這一段歷史保存了較為完整的影像資料。

環境危機

1970年4月22日，美國全境爆發了有史以來規模最為龐大的群眾游行抗議活動，參與者來自全美各大、中小學及社區，近2000萬人，涵蓋全美社會各階層。參與者包括政治家、科學研究者、大學教授、學生及普通市民，活動焦點就是環境污染和環境保護。后來，這一天被稱為“世界地球日（World Earth Day）”，成為世界范圍的活動日。

這次“地球日”抗議活動，也深刻影響了1972年6月5～16日在斯德哥爾摩召開的聯合國第一次人類環境會議（會議提出“只有一個地球”，并將6月5日定為世界環境日），并直接催生了美環保署的成立和美國《清潔空氣法》（Clean Air Act）/《清潔水法》（Clean Water Act）/《瀕危物種保護法》（Endangered Species Act）等法規的頒布。

這次群眾游行活動是二戰后美國民眾環保意識高漲的標志，也是人們對當時日益加劇的環境危機強烈不滿的體現。1950～1960年代，美國、英國、日本等地相繼發生多起重大環境污染事件。1952 年洛杉磯發生的光化學煙霧事件造成 400 多名老人死亡；1952年倫敦發生的煙塵和二氧化硫積聚事件先后導致1萬余人死亡；1956年日本水俁病事件造成283人汞中毒，60人死亡；1969 年美國加州聯合石油公司（Union Oil Company of CaHfoenia，簡稱Unocal）在加利福尼亞州圣巴巴拉海峽鉆井設施故障，造成石油泄漏，污染近 500平方英里海面，對周邊造成了巨大破壞；1960年代后期，北美五大湖之一的伊利湖由于生態環境變化導致大量魚類死亡……

這些事件給剛剛經歷世界大戰、渴望安寧與舒適生活的美國人帶來強烈刺激，使美國公眾開始從工業發展與自然環境關系的角度，重新審視生活和幸福的含義。

同時，很多學科領域的科學家和科普作家也開始深入研究環境課題，發表和出版一系列文章和著作，為環境保護運動提供輿論引導和科學支撐。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作是1962年由海洋生物學家蕾切爾·卡遜（Rachel Carson，1907～1964）出版的《寂靜的春天》（Silent Spring，1962）。

“記錄美國”

在這樣的輿論氛圍中，人們迫切需要政府能夠做點什么，而美國的政治家也必須做點什么來回應高漲的民眾情緒。

1970年4月22日的“地球日”抗議活動，便是由美國民主黨參議員蓋洛德·納爾遜（Gaylord Nelson）策劃并推動的；1960年代相繼主政的總統肯尼迪、約翰遜和尼克松，也將很多精力放在環保議題上。尼克松在1970年更是提出“1970 年代是環境的年代”，并于當年7月提議成立美環保署。

“記錄美國”項目，是美環保署成立后的大動作。項目總監是曾任美國《國家地理雜志》圖片編輯的吉福德·漢普希爾（Gifford Hampshire）。漢普希爾當時的角色是美環保署公眾事務官員。FSA紀實攝影項目的負責人羅伊·斯特里克（Roy Stryker，1893-1975），認為國家攝影項目是幫助聯邦政府認清形勢、制定政策并進行相應宣傳的有效載體，漢普希爾對此非常認同。

最初參加拍攝的攝影師大多是攝影記者，是漢普希爾的朋友或是通過曾經的工作關系聯系到的，其中也有參加過FSA項目的攝影師。漢普希爾和攝影師們一起制訂拍攝計劃，按照污染類別，并就攝影師的興趣和工作便利性進行分工，每人關注一個主題。

這期間，“記錄美國”項目團隊密切關注1970年代早期出現的嚴重而確鑿的環境問題，如水污染、空氣污染、噪音污染，城市化進程對環境的影響，以及環境對公共健康的影響，等等。

為協助攝影師拍攝，美環保署各地辦公室的官員也加入了拍攝行動，與攝影師一起走訪各類污染的主要地區和家庭。

盡管漢普希爾為他的團隊撰寫了拍攝提綱，但留給攝影師發揮的空間還是很大。漢普希爾鼓勵攝影師以自己喜歡的方式拍攝感興趣的話題。

因此，攝影師們不僅記錄顯著的環境問題，同時也抓拍1970年代美國人的日常生活，反映人與自然的互動，并使這些照片所描述的景象離普通人更近，從另一個側面反映美國人與那個時代的關系。1978年，當美環保署進行項目總結時，“記錄美國”已經建立了一個超過20000張精選照片的圖片庫。

這些照片，從美國面臨的環境危機和美國人應負的責任等方面，向人們展示工業發展和技術進步帶給環境的負擔及毀滅性后果，也揭示了許多環境問題的創新解決途徑。它們論證了美環保署存在的必要，也給相關政策的頒布和執行提供了事實依據。

攝影行動

讓我們看看“記錄美國”項目攝影師們的工作。

攝影師邁克爾·菲利普·美翰（Michael Philip Manheim）在他的家鄉波士頓，拍攝了飛機噪音污染給臨近羅根機場（Logan Airport）的東波士頓涅浦頓路（Neptune Road）一帶的人們帶來的影響。這里位于機場附近，居民飽受低空飛翔的飛機噪聲困擾。飛機起降的巨大噪音不僅給他們帶來生理上的不適，也給他們造成很大的精神壓力。對一些人來說，生活仍舊繼續；但對于更多人，噪音已經使他們無法再生活下去，必須選擇離開。如今，這個區域已經沒有了社區，沒有了被噪音困擾的居民，成為一片工業園區，被存儲倉庫、船舶公司和服務于羅根機場的施工車輛停車場占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