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坡州出版城：超越對Book City的所有設想

郭瑞佳

Book City，中文翻譯為“書鎮”或者“書城”，根據維基百科的解釋，其原意指的是一個小城鎮或村莊以聚集大量二手書店或特色書店而聞名的地方。世界上第一個書鎮起源于英國威爾士的海怡（Hay-on-Wye），但“Book City”這一概念的提出，最早來自比利時的鄉村小鎮雷都（Redu）。1984年雷都的村長在復活節這天正式宣布該村為歐洲大陸第一個書香鎮。法國布列塔尼的貝榭麗（Becherel）隨后跟進，于1988年加入書香鎮行列，其后，美洲、亞洲、澳大利亞的許多小鎮也相繼加入。根據國際書鎮組織（International Organisation of Book Towns）的統計，目前全世界大約有50多個書鎮，加入國際書鎮組織的共16個，韓國坡州出版城是其最新成員。

坡州位于韓國京畿道的西北端，距離首爾約40公里，三八線就在城市的西北邊，也是去板門店軍事區域的必經之路。坡州向來以韓國北部最接近朝鮮的城市而著稱，2009年韓國知名導演樸贊郁拍攝的同名電影《坡州》讓“坡州”這一地名為更多的外國人所知。2012年夏，我在朋友的帶領下從首爾驅車出發，行駛在據說可以直接通往朝鮮的自由路上，左邊是水面遼闊的漢江，沿途岸邊設立有約兩米高的鐵絲網，每隔一公里還設有高高的瞭望臺，晚間有士兵監視江面動靜。隔江遙望，西北方向目力可及之處便是朝鮮的領土，南北對峙的緊張氣氛展現無疑。很難想象在這片彌漫著硝煙氣息的區域里，居然坐落著韓國著名的兩大文化群落：坡州出版城和Heyri藝術村。

看過坡州出版城相關介紹的人都知道，它的出現起源于一家專業美術出版社“悅話堂”掌門人李起雄的夢想。1988年，李起雄與八名出版商朋友一同發起了建立統一的出版園區的呼吁。當時的韓國出版業十分蕭條，散布在各個城市角落的中小型出版社背負著沉重的印刷、發行和流通的終端成本，它們希望能夠集中起來，通過形成規模效應從而降低生產成本，讓大家都能生存下去。同時，這些出版人也希望創造舒適的工作環境，共享資源，讓做書成為一種生活方式。據朋友介紹，出版園區的地點最初選擇在他所居住的首爾日山地區，但是因為受到土地商的地價炒作和刻意哄抬價格，不得不作罷。后來又選址定在地理位置較偏僻的坡州，這里因為地處首爾以北五十公里休戰線區域，是韓國的低度開發范圍（當時）。不過，坡州作為三八線終點的駐防重鎮，想要在這里民間自建出版城簡直是天方夜譚，計劃又擱置下來，直到1994年獲得了時任總統金泳三的支持并指示軍方配合辦理，坡州出版城的建設才出現了一絲轉機。2003年，書城初具規模，出版社開始進駐園區，不過因為當時坡州與首爾之間缺乏便利的交通條件，很多出版社員工不愿每天兩地往返而離職，出版園區一度陷入經營困境。其后的十年發展中，隨著遷入坡州的人口不斷增加，以地鐵和高速公路為主的交通大力改善，以及每年參觀軍事區域的幾十萬游客數量大大提升了坡州的人氣，坡州出版城也一躍成為韓國文化旅游的熱門地區。

坡州出版城的規模效應

韓國出版業的規模不大，無法直接與國外出版機構競爭，因此，韓國的出版人希望彼此能聯合起來共同發展、抵御外力。坡州出版城設計之初就整體規劃將規劃、編輯、印刷、流通等環節全程囊括進來，形成完整的產業鏈。坡州出版城中的出版社透過聯合平臺，能夠更好地了解市場，及時掌握讀者需求并確認自己的產品在市場中的定位，從而避免出版行業內部的惡性競爭，從而透過競爭與合作創造出一種協同效率。如今，園區內已經進駐了韓國國內知名的出版社、印刷公司、設計公司和版權代理機構及出版流通企業等，目前正計劃將影像、廣播和通信企業納入進來。

另外，將出版城建在坡州還有深層次上的考慮，即希望朝鮮半島統一之后，坡州出版城能夠利用地處南北邊界的優勢地理位置，將朝鮮的廉價勞動力納入坡州出版城的生產鏈。如今，韓國出版業產業鏈下游的造紙和裝訂等大都是外包給中國，將來統一之后，如果能在朝鮮設廠，將大幅度降低交通與工資等出版成本，提高韓國出版的國際競爭力。盡管目前朝鮮半島的南北局勢十分緊張，但長遠來看，坡州出版城已經為自己設置了良好的產業發展高度和輻射度。

除了出版園區內部的規模效應之外，整個坡州地區也形成了文化的綜合效應。繼坡州出版城在韓國國內及國際上打響名號后，韓國政府鼓勵民間資本投資，將坡州地區的出版城、Heyri文化藝術村、英語村、坡州名品折扣購物中心以及臨近高陽市的寒流塢（Hallyuwood）聯合起來共同形成了匯聚出版、藝術、影視、娛樂、旅游觀光于一體的大眾文化特色產業。坡州逐漸發展成為韓國的文化創意設施的集匯地，這些文化設施與坡州出版城形成了水平整合，正向著更具規模經濟的文化創意產業群落發展。

坡州出版城的美學設計

與世界上其他的Book City不同的是，坡州出版城并不是在已有城鎮的基礎上轉型而成，而是從零到有的一種全新設計，是將制書的出版人文化理想和建房的建筑師環境理念結合起來，共同打造出來的文化生活系統。2006年，國際知名設計雜志Wallpaper在其十周年特刊中用了8頁以“Korea Boost”為題，重點向世人介紹了坡州出版城。從此，坡州出版城蜚聲海外，到這兒來參觀的各國考察團絡繹不絕。

坡州出版城所處的地域原本是漢江江畔一片荒蕪的蘆葦濕地，由于臨近軍事區，建筑物高度不能超過15米，因此設計者們在考察完歐洲許多文化小城之后，提出了“散落式獨立建筑體”的設計構想。根據出版城文化財團規劃室在其官網上公布的資料顯示，園區內約150萬平方米的面積被規劃建設有出版社、出版物生產設備區、出版流通中心、購物城、公共住宅等160棟各具特色的建筑，在這些建筑之間還包括占總面積10%的公園綠地、14%的水池及水渠等。坡州出版城中不乏世界一流設計師的建筑作品，這些風格獨特的建筑散布在這座從建設之初就規劃好整體風格的城市里。出版城以打造一個重視環境生態、文化教育的創意園區為目標，因此城內的施工皆秉持環保理念，建筑物不改變溪流走向，不破壞原有的坡地形態，樹木等。行走在城內，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經濟產業區的痕跡，反而產生一種錯覺，仿佛置身于現代化的歐洲小鎮或是濕地公園中。據說坡州出版城對于環保的追求已經成為一種執念，企業進駐之初必須簽訂一份合約，規定建筑必須使用環保建材，且建筑材料都不能上溙，所有建筑的第一層必須作為書籍的展示區。建筑物周圍如果需要布置樹木，都必須是從旁邊的尋鶴山上移來的原生樹種。有趣的是，出版園區內有棟從慶南地區搬來的韓式百年老宅，花巨資將其原模原樣的挪過來，其理由是想讓參觀此地的訪客可以借此遙想古風，了解韓國的古典建筑文化。

在人們的傳統印象中，出版社普遍處于老舊、臟亂的工作環境中，因此很多年輕人不愿意從事出版工作。坡州出版城出現后，現代、明亮、簡約又不失設計感的出版環境成功扭轉了韓國年輕人對出版業的觀感，出版沾染上時尚的色彩，這樣的好感甚至連帶提升了坡州出版城園區內發行的雜志的銷量。

坡州出版城的文化活動

除了形成規模化的產業群落，營造良好的文化氛圍之外，出版城的后續運營也是大家所關注的問題。“亞洲出版文化暨資訊中心”是坡州出版城的主要營運管理機構，基金會負責經營亞洲文化暨文化資訊中心，拓展產業交流，開展各類文藝活動和提供出版相關研究等。在基金會的運作下，坡州出版城以整體形象參加了柏林建筑展和法蘭克福國際書展。2012年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中，坡州出版城組團來華進行宣傳，給國內的出版同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大力推廣國際宣傳外，坡州出版城也將不少精力放到韓國國內的出版文化推廣上。坡州出版圖書文化財團從2003年10月開始舉辦“坡州兒童圖書展”，書展活動內容主要有開發兒童繪圖、圖片展、想象力教室、叢林體驗等，這些豐富且有趣的活動不僅吸引了不少家長帶著孩子積極參與，而且還吸引了不少出版社和相關團體前來參觀。從2006年開始，出版城還在每年秋天（九、十月份）舉辦大型的坡州書會。坡州書會在傳統的圖書節活動（作者見面會、新書發布會、簽售會）基礎之上，還增加了不少新鮮的文化活動，如娛樂表演、電影節、科學家見面會等。最近兩年，坡州出版城還展開了不少努力，希望將韓國的國際書展活動從首爾移到坡州來舉行。臨近出版城的Hayri藝術村（1997年之前隸屬于坡州出版城）內聚集了韓國有名的藝術和文化領軍人物，包括作家、建筑師、藝術家、音樂家和影視工作人士。這里常年不定期地舉行豐富多彩的文化活動，吸引了國內外大量游客來此。出版城與藝術村之間的強強聯合，不僅形成了韓國出版的良性循環，也為推動韓國國民閱讀和提升民眾文化素養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近年來，我國各省市掀起了建設出版產業園區和產業基地的熱潮，已經開始建設區域性出版產業園區的已有10余個省市。對于我國正在上馬的這些項目，韓國坡州出版城發展的經驗或許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