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戰士”的謀殺指控

章元佳

就在瑞瓦·斯廷坎普被槍殺的四天前，她在自己的推特上就南非屢禁不止的婦女暴力事件發布了一條信息，“我每天都在安全、快樂的家中醒來。”這位29歲的白富美寫道，“不是每個人都這么幸運。那些深受強奸暴力侵犯的受害者應該站出來抵抗。”

2月14日情人節，四聲刺耳槍響劃過清冷的破曉時分，本該與愛人共度浪漫節日的斯廷坎普卻死于自己的男友奧斯卡·皮斯托瑞斯的槍聲之下。奧斯卡·皮斯托瑞斯曾參加2012年倫敦奧運會和殘奧會，并摘得殘奧會金牌，素有“刀鋒戰士”美譽。這位南非勵志英雄目前被控謀殺，而他拒絕接受謀殺罪的指控，嚴詞否認自己槍殺女友是蓄意謀殺。

究竟是誤殺還是謀殺，目前依然是個謎。斯廷坎普的推特信息仍在網上不斷被轉發，但她已香消玉殞。

信息碎片拼出奢靡生活

斯廷坎普遇害后，好奇的人們開始從一條條她留下的140字網絡信息碎片中試圖拼湊出這位超級模特生前的生活。她是個十足的推特控，在網上的自我描述這樣寫道：“南非模特、封面女郎、南非真人秀節目《Tropika Island of Treasure》選手、法律系畢業生、上帝的孩子”。從其發布的各種信息來看，她熱愛自己的朋友、熱衷于出席各大紅毯走秀頒獎典禮、喜好購物護膚，最喜愛的莫過于將自己與親密愛人皮斯托瑞斯的幸福生活曬出來。

從元旦到1月7日，這位南非炙手可熱的新星每天更新推特，曬出大量與比她小三歲的男友在開普敦城及周邊一起度假的甜蜜細節。1月3日，斯廷坎普發布了一張日出照片，攝于她與男友下榻的豪華五星級酒店680美金一晚的總統套房的陽臺。第二日，兩人及斯廷坎普的閨密、一位銀行家和一位正為皮斯托瑞斯尋購邁凱輪跑車的豪車進口商一行五人在城中心同享饕餮午餐。她又發布了一條推特信息：“吃撐了！這次度假實在太令人愉悅了。”

盡管斯廷坎普是從去年11月才正式與皮斯托瑞斯開始約會，但她頻繁更新的推特內容足以讓人窺探這位妙齡女郎與其白人精英男友在南非光鮮靚麗的奢侈生活。而她也毫不避諱，多次在媒體采訪中稱贊男友“毫無瑕疵”、“他送的禮物總是相當體貼。”人們對這段名模配冠軍的文體佳緣也是津津樂道。

不僅情場得意，斯廷坎普的事業同時蒸蒸日上，多次成為《男人裝》（For Him Magazine）雜志的封面女郎，生前剛錄制完的火爆真人秀節目有望幫助她的人氣更上一層樓。

斯廷坎普的閨密吉娜·邁爾斯近日向英國《鏡報》披露，就在案發兩周前，斯廷坎普曾經毫無征兆地發給她一條短信，寫道：“吉娜，我們的生活即將發生改變，我能預感到將會有很大的事情發生。”當時這句話是指著其參與的真人秀節目所說，結果短短十幾天后，這位享受愛情與生活，同時呼吁抵制婦女暴力的女人卻在情人節那天倒在自己男友的槍口之下。

“這真是太諷刺了，之前，瑞瓦一直盡力想讓自己家喻戶曉。幾乎是一夜之間，她便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卻萬萬沒有想到是以這種最不可思議的方式。”邁爾斯惋惜地說道。

撲朔迷離的槍殺現場

曾經風光無限的“刀鋒戰士”槍殺女友的案件震驚世界，而案發當日究竟發生了什么？是蓄意謀殺還是失手誤殺成為一個問號。

2月19日下午，皮斯托瑞斯槍殺女友斯廷坎普的保釋聽證會在比勒陀利亞舉行。皮斯托瑞斯身著黑色西裝、藍色襯衫，情緒激動，淚流滿面。聽證會現場，皮斯托瑞斯被指控謀殺，而他的律師否認謀殺的指控，圍繞謀殺還是誤殺，控辯雙方爭論不休。

在檢察官的要求下，皮斯托瑞斯開始描述血案的來龍去脈。據他陳述，2月13日晚他與女友斯廷坎普一起上床并很快睡著。半夜，自己醒來，推開移門來到陽臺。“我聽到浴室中有聲響，四周很黑，一絲恐懼爬上心頭，因為浴室沒有裝防盜窗，而幫我維修房屋的工人把他們的工作梯留在了外面。”

皮斯托瑞斯說，自己意識到可能有不速之客侵入寓所，或將遭遇暴力犯罪。“于是我拿起9毫米手槍，慢慢朝浴室走去，并朝‘入侵者大喊，讓其趕緊離開，我知道一定要保護好瑞瓦和自己。見沒有回應，我便對著浴室門開槍，并大聲對女友說趕快撥打電話報警。”

然后皮斯托瑞斯回到臥室發現女友并不在那里，才意識到浴室里的人可能是女友。他旋即回到陽臺，并大聲呼救，然后裝上假肢。隨后撥打了急救電話，并背著受傷女友下樓尋求幫助，不過為時已晚，女友最終死在他懷里。說到這里，皮斯托瑞斯已泣不成聲，法官打斷了他的敘述。

然而檢察官卻沒有被皮斯托瑞斯的這番言行所打動，并且認為他的“誤殺之說”漏洞百出：斯廷坎普在反鎖的浴室門后被打中三槍，浴室門被撞開后又被打中一槍。一個竊賊怎么會把自己關在浴室里？

隨后的警方調查，也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一系列對皮斯托瑞斯不利的證據：一是在他的家中發現了一個沾有血跡的板球棒，警方懷疑，皮斯托瑞斯可能用這個板球棒毆打過斯廷坎普，或斯廷坎普曾用這個板球棒自衛；二是法醫在對斯廷坎普進行尸檢時發現，她的頭顱曾被硬物重擊；三是調查人員在皮斯托瑞斯的家中發現了類固醇和其他類似春藥的性興奮劑，警方對皮斯托瑞斯的血液和尿液進行檢測，以確定他是否在槍擊前服用過這類藥物。

而庭審中還透露了一個關鍵細節，那就是皮斯托瑞斯在開槍之前戴上了假肢，走出七米后在浴室門口完成射擊，其中有三槍穿過浴室大門擊中了女友的肘部、頭部和腿部。因此檢方認為，這是一起蓄意謀殺。而據英國《衛報》報道，當晚鄰居們聽到了叫聲、吵鬧聲，在聽到槍聲后他們報了警。

經過控辯雙方連續4天的唇槍舌劍，南非比勒陀利亞地方法院宣布接受皮斯托瑞斯的保釋請求，下次出庭時間將在今年6月初。

2月25日，南非電視臺一檔紀實節目公布了斯廷坎普生前最后一張照片。當時閉路電視攝像頭拍到她親自駕車去皮斯托瑞斯家里，從她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當時心情不錯。沒有人會想到，短短幾小時之后，這條年輕的生命便香消魂斷。

在這檔節目中，斯廷坎普最好的朋友西里爾的父親透露，原本斯廷坎普是不打算在皮斯托瑞斯家留宿的，但后來她改變了主意，因為當時時間實在太晚了。在南非，那個時段一名單身女子獨自駕車回家是相當危險的，所以斯廷坎普才決定住在男友家中。她甚至還給好友發了一條短信：“我實在太累了，這么遠就不開車回去了，今晚我睡在奧斯卡家，明天見。”

當第二天得知好友被槍殺的消息，西里爾簡直崩潰了。自從這兩人開始約會以來，斯廷坎普把一切細節都跟她分享，據西里爾的父親回憶，皮斯托瑞斯是個十分黏人的人。“他不停纏著她，給她打電話、打電話、打電話！奧斯卡給我的印象就是相當草率和急躁的一個人，而且十分情緒化。”

事實上，在斯廷坎普之前，皮斯托瑞斯的前幾任女友，大多對他評價不好。其中一位前女友的媽媽在得知斯廷坎普被槍殺的噩耗之后甚至表態：“真是謝天謝地我女兒跟他分手了。”

警方在調查了斯廷坎普的通訊記錄后，發現在案發前一晚她曾經收到過一條來自前男友南非橄欖球手休加德的短信。而根據皮斯托瑞斯的一位朋友的描述，皮斯托瑞斯非常討厭這個休加德，對于女友和休加德的關系也有過懷疑，因此這條短信也可能是兩人爆發沖突的根源。

南非勵志偶像隕落

半年前，皮斯托瑞斯還是勵志故事的傳奇人物，一度成為激勵南非年輕人的精神偶像。1986年，皮斯托瑞斯剛出生時小腿就沒有腓骨并且只有4個腳趾，出于對身體保護的需要，他不得不在11個月大時截掉膝蓋以下的腿部，又過了6個月就裝上了假肢。

盡管生下來就遭受不幸，但皮斯托瑞斯從小就是個硬骨頭：七八歲的時候，他就敢把假肢放進輪胎做制動剎車，在學校里別人若說了不好聽的話，他照樣一腳踢過去。這位留著短短金色卷發的小伙子，從不認為自己屬于殘障者，他認為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同樣可以做到。

皮斯托瑞斯的父母也沒有將兒子當做是傳統意義上的殘疾人來對待，尤其是他的母親給了他很大的影響和精神上的支持。她曾教導皮斯托瑞斯，“真正的失敗者并不是最后沖過終點線的人，而是那個坐在旁邊，甚至沒有勇氣去比賽的人。”

由于小奧斯卡從小就展示出過人的體育天賦，所以父母也順勢引導他參與大量體育運動。此后，他在運動場上不斷創造佳績，成為殘疾人100米、200米和400米短跑世界紀錄的保持者，而最大的影響，還在于他夢圓倫敦奧運會，和健全人同場競技并進入決賽。

然而專門從事家庭暴力研究的麗薩·維登認為，皮斯托瑞斯并非如表面看來這么春風得意，他所承受的壓力是多方面的：“殘疾的男人或女人經常會想方設法向人證實他的男子氣概或女性魅力，因為他們從某種程度上對他人更有依賴性。我就曾見過很多特別為他們的身體吸引力而自豪的殘疾人。皮斯托瑞斯很可能就面臨類似的問題。槍支、跑車可以使他給人以他一點不亞于一個‘正常人的印象。”

令人不安的暴力文化

在槍支暴力和對婦女施暴橫行的南非，斯廷坎普的悲劇并非偶然。非洲婦聯的發言人馬爾滕斯表示斯廷坎普的死不是一個孤立的意外事件，因為在南非這個婦女受害率居高不下的國家，女性容易受到暴力攻擊。

2011年，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公布一項全球國家謀殺率調查，南非排名第十。但與其他登頂前十的那些非洲小國、加勒比海小島國不同的是，南非的暴力犯罪活動不僅范圍廣、時間久、程度強，并正有愈演愈烈之勢。而那里的強奸犯罪更是猖獗，很多男人都認為對女性施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兩份開普敦東部分別進行的調查顯示，有27.6%的南非男性承認自己曾經是性侵者和施暴者，受害人中有46.3%是16歲以下，11歲以下受害者達到22.9%，甚至連6歲以下的受害者都有9.4%，其中很多強奸和暴力案件就發生在家庭內部。

“非洲男人的父權思想非常嚴重。”婦聯發言人馬爾滕斯說，“受此文化影響，非洲男人認為擁有槍支是顯示男子氣概的一部分。”加之槍支買賣自由，人們已經習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開了槍再說”的行為模式。

“南非的黑人男性喜歡通過佩戴刀劍和擁有多個女朋友來顯示自己的男性氣概。”南非醫學研究理事會成員雷切爾·朱克斯說，“像皮斯托瑞斯那樣的南非白人不需要擁有多個女朋友，但和別的南非男人一樣，他同樣渴望通過展示暴力來證明自己的男人氣概。”

皮斯托瑞斯在一份聲明中寫道：“我曾經受到過死亡威脅，也是暴力和夜盜的受害者，所以晚上總睡不沉，我有習慣將一把手槍放在床底下防身。”

2010年9月，皮斯托瑞斯申請持有9毫米口徑手槍獲得批準，與此同時他也通過了一系列持槍測試。案發后，警方從皮斯托瑞斯家中共搜出7支槍，分別是三支不同品牌的獵槍、一支左輪手槍、一支9毫米口徑的手槍、一支點38手槍和一支口徑223的來復槍。警方的記錄顯示，只有9毫米口徑的手槍有持槍證，其他均為非法持有槍支。

在南非，法律規定只有當持槍者認為自己正面臨著正面、直接且相當嚴重的攻擊或攻擊威脅時，才可以開槍。你絕對不能對著一個關閉的門進行射擊。如果不能證明自己的生命面臨危險，那么開槍就是有罪的。

南非槍支所有者協會發言人稱，“刀鋒戰士”一案顯然違反了法律，因為皮斯托瑞斯當時根本無法判斷，那扇緊閉的浴室門背后是誰，后面所謂的入侵者可能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們或許只是太餓了，來尋找食物。

3月2日，英國《太陽報》披露了一張耐人尋味的照片。照片中身材姣好的斯廷坎普身著白色背心，頭戴耳罩，雙手扣著一把9毫米口徑手槍的扳機正在瞄準目標。

一位調查者表示：“這張圖片令人感到不安，她能夠熟練并習慣用槍，就不會對一個把槍支放在床頭的男友感到奇怪，槍支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你會忘記這武器是多么危險。”

但斯廷坎普家人卻表示對此毫不知情：“我們并不知道瑞瓦是如何學會使用槍支的，我們從未教過她使用這東西。”皮斯托瑞斯是一個酷愛槍支的人，所以當瑞瓦天天與這些槍支相處，并且自己也愛射擊時，就不會再這樣警惕槍支的危害了。

在一個社交網站上，斯廷坎普留下了曾經使用過槍支的心情記錄：“今天早上進行了射擊！我覺得現在壓力小了很多。”沒想到美好的年華魂斷槍下，而照片中，她使用的槍與皮斯托瑞斯開槍打死她的那支為同一型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