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生猛

蘭若水

惡作劇，

到底該批評還是該無視

高一，過得風平浪靜，期末考試時兒子竟考了年級第一。這讓我和老公開心之余也極其放心，覺得他在校一定是將時間都花在學習上。

但很快，我知道兒子在校狀態絕非我們想象的那般。

那陣子，同學間忽然流行起用各地方言交流，美其名曰保護民族文化。

一個下午，大家都想吃糖葫蘆了。兒子靈機一動，說：“不如我們大家伙兒一起去買，然后跟那個小老板講河南話，看看他是否聽得懂。”

學校外面，有一個一直在那里賣糖葫蘆的小攤主。兒子也常在那里買糖葫蘆吃。

一行數人，全是一米七到一米八的半大男孩，呼啦啦圍到攤前，都用奇怪的腔調講話。不知老板是被嚇住了，還是真的同情他們：最后講成了價—5塊錢3串。孩子們得意極了，買了人家四十來根，班上每個同學都有份兒。

但從此之后，小老板再也不敢來學校周圍做生意了。

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當兒子同學的媽媽跟我說起此事時，我本能的反應就是大笑，然后想到那可憐的賣糖葫蘆的小老板，才隱隱不安起來。

我決定找兒子聊聊。但轉念一想，還是等老公下班回來后，聽聽他的看法。我作為女性與母親的角度，并不太了解男生們的心理。

老公聽說后也笑了起來，覺得沒什么大問題。第二天早上，我主動問起兒子這事。兒子戒備地看著我。我坦承：“其實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大笑，覺得這件事真好玩。”兒子的姿態才放松了，呵呵笑了。我慢悠悠地說：“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兒子想了想說：“不是成就感，而是覺得太好玩了。不過那個人怎么這么膽小呢？我們又不是去打砸搶，只是用我們的方式去跟他講價罷了，他要實在覺得不劃算，可以不答應啊。”得，與老公的感受一樣呀。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看著兒子的眼睛，說：“這就是一群青少年聚集在一起的效果了。”兒子沒聽明白，我解釋道：“單個成人面對你們一群人時，會非常擔心你們情緒波動，因一點點風吹草動而演變成惡性事件。所以，人家一個小生意人，安全起見，寧愿少賺點，也不想惹你們。”

兒子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問老公：“爸，你碰到這樣的事也會怕嗎？”老公點頭：“當然，會很怕。”兒子抓抓頭：“我真沒想到這些，我們只是覺得好玩。不過我敢保證這種事在我身邊絕不會再發生，我絕不會去做傷害別人的事。”我還要再囑咐，老公搶先說，“我相信我兒子。”

私下里，老公告訴我：“對于熱血澎湃的兒子來說，說得多只會讓他反感。他們特別想證明自己，他們更相信自己體驗得來的經驗，所以，還是用信任、平等的交流方式，更能觸動他們的內心。”

好吧，請原諒我這個過分操心的母親，我總是希望將自己所考慮到的事情全教給兒子。

拍下老師罵人的視頻

沒多久，兒子又搞出了一件大事。他的一位老師非常喜歡罵人，讓全體同學敢怒而不敢言。那節課，老師又命令兒子前面的某個男生站起來，接受滔滔不絕的批評與指責。兒子實在看不過，靈機一動就拿出手機拍下了整個事件。晚上，當他在宿舍里與舍友一起欣賞那段視頻時，舍友們憤憤不平地說：“這魏哥，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我們的自尊。”另一個舍友說：“將視頻放到網上去吧，讓全校的老師同學都來看看魏哥罵人的實況。”

這段視頻放到網上時，便有了許多畫外文字，魏哥的名字變成了“偉哥”。偉哥剛發怒的時候，是這樣寫的：光頭偉哥今年更年期；老師拍桌子時，畫外文字變成：偉哥，小心你的小心臟；老師指著同學罵各種狠話時，畫外音是：偉哥，出來混，終究是要還的……

視頻掛上網后，點擊率立刻過萬，所有人都在指責老師太不稱職。

老師是在幾天后才發現這個帖子的，頃刻間就怒火萬丈，不管不顧地沖到兒子班上，想要找出罪魁禍首。

沒有人做叛徒，兒子自己站出來承認，他的舍友也全站出來了。

學校本想息事寧人，但最后兩方都不答應。老師一定要求校方重重地處理這七八個學生，而全體學生不同意，認為罵學生這件事，老師要道歉，而且，以后老師也不能再這樣辱罵學生，否則罷課。

不知學校是如何與老師談的，結果是老師請病假，安排了一個新老師過來上課。而學生方面也沒有受到任何處罰。

當我按照校方的要求跟兒子談此事時，我按照自己的思維說：“你有沒有想過，那樣做特別傷魏老師的自尊？其實這件事是不是有更好的處理方法？”兒子火氣沖天地回我：“我們試過寫信給校長，試過寫信給他（魏老師），但毫無效果。最后實在不能忍受了，才用了這種方法！他就可以將所有學生的自尊都傷了，我們才傷他一回就受不了了？”

我無言，原來孩子們早試過各種辦法了，而我還在這里自以為是地指導。兒子還在嚷嚷：“他還是沒道歉呀，還是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用個病假來搪塞，這種人還有得救嗎？”

老公拍拍兒子的肩：“我很理解你，也很欣賞你勇敢面對這件事。少年呀，面對不平事總得去做點什么，否則就是浪費了少年的時光與激情。”

兒子一下子放松下來，示威地朝我看了看。老公又說：“在這件事里，我確實看到老師的不對，但兒子你想過沒有，如果你不是成績優秀，學校會對你如何處理呢？”兒子將頭昂然一抬：“爸，你的思想不對，這件事與成績無關，就算是我成績再差，也會這樣做。我不信我會真的被開除。因為這件事里，我們雖然有不對，但老師錯得最多。”兒子認真地看我一眼，說：“我相信正義與公平、民主與自由。犯了錯誤就要得到懲罰，否則我們要法律要道德規則干什么？”

兒子的話讓我有些震動，這個時代的少年人已經超越成人，有屬于他們自己的見識與思考。目前，我能做的只有信任、放手與祝福。當然，還有每件事情發生后，給予一些點評。

老公贊同地說：“也對，不過兒子也應該中肯地聽取父母的點評。你看，星二代也與你差不多的年紀……”

兒子立刻出聲道：“爸，你放心。我覺得，我們也許分不清在什么場合做什么事，但在我們之中，至少有80%的人是懂得大是大非的。比如開車撞人、打人，觸犯法律、違反道德規范與人性的事，我們怎么可能去做呢？”

接著，兒子笑著對我說：“媽媽，你就放心吧。從小，你就不準我打人，也不準我破壞公物。記得有一回，我要摘一朵花，你說那也是一個生命，我們不能因為自己比它強大就傷害了它。有您這樣的教育，我怎么可能去傷害人？我覺得自己能這么好，是因為你與老爸的言傳身教吧。”

兒子的這個馬屁拍得甚好，我笑呵呵地收下了。

一個孩子在青春期的叛逆并不可怕，只要他有大是大非的原則與底線。他的叛逆其實是在證明自己。而且，一個孩子青春期里的種種表現，一定是十幾年家教的結果。如果你從小教會他用深深的愛去俯視各種比自己弱小的生命，用敬畏去對待人生與自然，他長大后自然不會走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