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冬
摘要:模仿論作為19世紀以前重要的學說,一直是文學創作與文學批評的核心標準。從19世紀開始,模仿論被表現論和價值論逐漸取代。到了20世紀,西方文藝理論則似乎完全擺脫了模仿論的影響。本文初步探討了模仿論與當代西方文藝理論的關系,旨在證明模仿論從文學生產方式來說在當代西方文藝理論中具有理論探討價值。
關鍵詞:西方文藝理論 模仿論 文學生產方式
一、引言
從發生學的角度來看,模仿論并不是具體的文學理論,而是關于文學藝術與世界之間反映關系的學說。文學藝術作品以“模仿什么”及“怎樣模仿”為關注焦點,是從哲學意義上體現出反映論。從古希臘時期開始,西方文學的相關思想就以模仿論為文學藝術創作的主要指導原則,以“模仿什么”及“怎樣模仿”為理論焦點,逐漸形成了模仿論。直至19世紀,模仿論才被表現論、價值論以及本體論逐漸取代。到了20世紀,西方文學理論界更是一片繁榮,各種各樣的文學理論層出不窮,曾經作為理論指導的模仿論似乎退出了當代文學理論的舞臺。然而,筆者認為,模仿論并沒有在當代西方文藝理論中銷聲匿跡,而是作為人類認識客觀世界的方法,繼續指導人們認識文學藝術與客觀世界、主觀世界之間的關系,在文學藝術生產過程中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是西方本體論哲學觀在文學藝術領域的延伸與拓展。
二、模仿論概說
模仿論來自西方本體論哲學傳統。自古希臘時代起,西方就形成了以“求真”“仿真”為核心的哲學認識論。赫拉克利特從哲學上論證了自然界是由聯合的對立物構造成的和諧的存在,藝術則應當模仿自然造成的這種和諧。而稍后的德謨克利特則把模仿視作人的創造實踐活動的本質和本原,他認為模仿是人的天性,是人在模仿動物的活動中創造的,模仿創造了藝術;在文學藝術領域,藝術不但模仿自然,也模仿人,不過德謨克利特要求文藝模仿好人,不要模仿壞人。從哲學觀念出發,蘇格拉底也認為藝術應模仿人,不僅模仿人的外形(神色姿勢)和活動,而且還要模仿人的心靈(如情感、心理活動等,這也為后期在模仿論的基礎上提出表現論奠定了理論基礎),并且提出了“真實”“作用”的價值評判尺度。而亞里士多德則在《詩學》中建立了完整的模仿論批評理論系統,以模仿媒介的差異區分出了史詩、戲劇、抒情詩,以模仿對象的不同劃分出喜劇與悲劇。亞里士多德奠定了模仿論的分類說及批評基礎,并在此基礎上,建立了以真實性為藝術本體特征及重要價值判斷的尺度,他認為詩的本質是對自然的模仿,在模仿自然時可以“虛構”和“創造”,但這必須合乎情理,貼近真實,并且強調詩要“寓教于樂”。
直到19世紀初,模仿論才在某種程度上被表現論取代,然而,模仿論并沒有因此而消亡。從表象上看,19世紀之前的模仿論是一種機械反映論,不能隨著時代的發展而進行自我理論的修正與調整,必將走向死亡。但是,筆者認為,模仿論作為西方哲學認識論在文學藝術領域的反映,并沒有就此退出西方文學藝術的舞臺。作為人們認識客觀世界、主觀世界、社會存在及三者之間辯證關系的方法,模仿論始終起著根本性的作用,不僅在文學藝術創作領域如此,在文學藝術理論領域也是如此。首先,在文藝創作領域,模仿論指導著藝術家能動地模仿和反映客觀世界、主觀世界與社會存在。不論哪一種文學藝術作品,都可以說是對主觀世界、客觀世界以及社會存在的能動反映。文學藝術不能脫離社會現實的土壤,不能擺脫對現實的模仿,否則就會成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失去恒久的藝術生命力;同樣,如果文學藝術僅僅是對社會現實機械地模仿,也不可能具有藝術生命力。首先,文學藝術必須基于社會現實,超越社會現實,啟發人們認識社會現實;其次,在文學理論領域,理論是后于文學藝術作品而產生的,是對文學原理、范疇和判斷標準等基本問題的研究。
三、模仿論與當代西方文學理論的關系
由于古希臘時期的人類還處于“兒童時期”(馬克思語),只能朦朧地提出“藝術模仿自然”這一觀點。西方文學理論的奠基人之一柏拉圖就明確指出客觀世界是對“理念”的模仿,而文學藝術則是對客觀世界的模仿。之后,亞里士多德更是確立了模仿寫實選擇。但是,人類的思維并非僵死不變的,而是在歷史進程中隨著實踐經驗的積累不斷深化發展的,模仿論也并非是封閉、單一、被動的,而是動態、能動和多元的。但是,模仿論在西方文學理論發展史上的核心地位及其演變規律,似乎還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究其根源,主要是模仿論在歷史進程中沾染了某一時代的具體特征,變化為該時代所能接受的某一具體理論學說(如古典主義或浪漫主義)或某幾種理論學說(如當代西方種類繁多的文學批評理論),文學理論發展的主要規律被遮蔽了。因此,某一時代的研究者偏重文學發展鏈條中的某一環節,從而忽略了文學理論發展史中各種具體理論之間存在的必然聯系。縱然有對文論發展史的研究,研究者也以某一時代受到推崇的理論或某一學者信服的理論作為指導思想,編纂文學理論的發展史。當然,這種現象與西方思維模式有著極大的關系,西方思維模式的顯著特點就是“二元對立”,即主觀與客觀、靈與肉、內容與形式,以及意識與物質的分離。在文藝活動中,與中國文化側重文藝活動中的主體不同,西方文化更重視對客體的研究,這也是“二元對立”思維模式的結果。這種思維模式使得人們在尋求真理的過程中,在主觀精神世界與客觀物質世界分離的前提下,向客觀物質世界接近、靠攏。當某一種觀念學說不再能為人們提供認識真理的途徑時,就會有新的學說出現并顛覆舊的學說。這種思維模式在文學理論發展史上表現為“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
在上述各種文學思潮中,我們不難發現模仿論的影子。如古典主義思潮堅持“理性至上”的原則,重視對“古人”的模仿,無論是詩,還是戲劇,都不能逾越鴻溝,堅持“寓教于樂”的價值判斷標準;浪漫主義思潮則反駁古典主義束縛想象力、創造力的行為,強調以感性為主,贊美靈感、大自然,將人的主觀情感作為文學創作主要的反映對象,用語言文字來模仿人的主觀情感狀態,于是回歸自然、表現“自我”便成為這一時期主要的文藝思潮;現實主義則在一定程度上回歸古典主義,并結合具體的時代特征,強調文學創作不能只關注人的主觀情感,而應采取“積極入世”的態度,以社會為模仿核心,從而實現對浪漫主義思潮的顛轉。與古典主義不同的是,現實主義并非機械地模仿客觀世界,而是在模仿的過程中,結合人的主觀價值判斷,有選擇地模仿,從而達到對社會現實的批判。
進入20世紀,西方資本主義經歷了壟斷資本主義與跨國資本主義時期。在資本主義發展的洪流中,人逐漸被“物化”“異化”,傳統價值觀逐漸被“拜物”“拜金”所取代,科技迅猛發展、消費主義盛行、金融經濟興盛、資本運作方式的變化都導致了人類主體性的喪失。文學創作開始轉向人們的內心,運用諸如意識流、回閃、拼貼、戲仿等技巧來模仿人類精神的荒原狀態;文藝理論也出現了與傳統的斷裂,英美新批評、俄國形式主義和結構主義認為傳統的文藝理論重視文學的外部因素而忽略了對文學文本的研究,提出了“陌生化”“有機性”等文學觀念,開始將理論關注焦點從外部轉向內部、從他律轉向自律、從他為轉向自為。而到了后現代主義者那里,文學藝術與文藝傳統徹底決裂。不再相信世界上存在什么價值或真理,一切只是一種“游戲”,文本是虛構的,并不能夠反映人的外在世界或內在世界。于是,文學創作與文學理論開始轉向對“虛構性”“不確定性”的積極模仿。從文藝的審美形式來看,有創造力的形象和風格被平面化的類象取代,能指與所指之間的對應關系消失了,文本拼貼呈現碎片化;從藝術的價值內涵來看,現代主義藝術的深度被平面化的模式所取代,意義被消解,藝術走向平庸;從藝術生產的機制來看,藝術全面商品化,被資本控制并批量化生產。人們易于接受這一類的文學作品,且樂在其中,究其根源,在于現代或后現代的文化從整體上反映了社會存在的真實狀況,并成為了西方文化傳統的一部分。
之前我們說過,文藝理論是對文學現象能動的模仿與超越。從文藝活動的總體性來看,無論是在文學創作領域,還是在文學理論領域,都是自覺或不自覺、有意識或無意識地以社會存在為基礎,能動地模仿社會存在在人類精神領域的反映。在文學創作領域,社會存在作為文學創作的現實基礎,一直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創作主體受社會存在的影響,通過模仿媒介語言,模仿社會存在在創作主體精神領域的反映,從而實現了對社會存在的超越;在文學理論領域,社會存在和文學作品是文學理論活動的重要基礎和現實依據,批評主體和創作主體一樣,能動地模仿著社會存在和文學作品在批評主體精神領域所激起的反映,并對這種反映做出相應的回應,最終“理性地”實現了對社會存在和文學作品的超越,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文學理論。因此,我們可以說,文學作品與文學理論的產生均是以社會存在為前提,以模仿論為重要的中間環節,從而實現對社會存在或文學作品的超越。這樣,在當代西方門派繁多的文學理論中,我們就找到了一個核心,所有的文學理論都是以能動的模仿為反映社會存在的核心途徑。只不過,模仿論并非具體的文學理論,而是指導文學理論發展的潛在學說,是人們認識文學現象、總結文學規律、發展文學理論的重要途徑。所以說,模仿論無論是在文學藝術創作領域,還是在文藝理論領域,都有根本性的指導作用,是能動反映論在文學藝術領域的實現。而模仿論在文藝理論中潛在的指導作用,也應該引起人們的重視,逐步形成關于文學理論的本體學說——模仿及模仿相關范疇的研究,從而更加系統、完整地把握文藝理論的本質及特點。
四、結論
雖然每一個時代都擁有具有該時代特征的文學理論思潮,每一種思潮之間都存在必然的聯系,即以模仿論為核心而展開的具體演繹(只不過模仿對象不同罷了,或是模仿社會存在,或是模仿主觀世界,或是模仿客觀世界),而社會存在是各種文學理論在模仿論這個鏈條上轉化的條件。社會存在是一切文學活動的基礎,為文學創作、文學批評、文學理論的發展提供養分。西方文學理論的發展,是在以模仿論為核心指導原則,結合每一個歷史時期的特點,演化為符合該歷史時期社會存在的文學理論,是人主觀能動性的一種反映,而并非消極、被動的模仿,不能對模仿論做出機械的理解。因此,筆者認為,模仿論作為指導人們認識主觀世界、客觀世界、社會存在的根本方法,在當代西方文藝理論中依然具有重要的實踐價值和理論探討價值,而模仿論與當代西方文藝理論的具體關系仍值得進一步討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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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南昌師范學院外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