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志鋒
這些天,“皓博”的名字,活生生刺痛了大江南北無數人的心。
3月4日,東北長春,北方的這座城,盡管季節上春天已到來,但氣溫還異常寒冷。這天清晨,皓博的爸爸,將車停在自家商店門口,車內正開著空調,小皓博就在車內酣睡,爸爸進屋生爐子,想待店內稍微暖和后再抱他進屋。不料,短短幾分鐘,這個出生才2個月的嬰兒,連人帶車消失無蹤。次日,皓博被證實遇害。據嫌疑犯周喜軍交代,在偷車得手后,才發現后座上的小皓博。襁褓中的嬰兒的命,在賊人眼里,竟不過是一輛車的累贅,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將嬰兒殺害了。
眾人紛紛譴責罪犯的兇殘。同時,夾雜在各種議論中,出現了對皓博父母沒有盡到監護責任的指責;有人進一步提出,國家應該立法通過強制手段來處罰那些不盡責的監護人。
有些議論,是希望借助此案的討論,從而提出立法進一步規范父母的監護責任。這樣的主張,其主觀愿望盡管很好,但他們這次所選擇的討論案例,只能說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案例。因為:(1)小皓博的受害,明顯是他人的犯罪行為造成,而非因為父母疏忽而直接導致;(2)即使談本案中父母是否存在疏忽,也見仁見智。天底下不同的父母,按照各自不同的條件和認識,來照顧自己的孩子,并沒有也不可能有一個統一標準。(3)即便小皓博父母存在疏忽,這也是民事上的過失,他們已承擔了失去骨肉的嚴重后果,對皓博遇害所感受的悲痛,哪有人能超過他們?這個時候,旁觀者還提出要對他們進行“處罰”,于心何忍?
從公開的案情可以得知,小皓博的父母并不存在對孩子“沒有盡到監護責任”的情節。他們開商店,起早貪黑,每天清晨7點就要趕來開門。而此時兩個月大的皓博,每天睡覺的時間都在十七八個小時,大多數時間都在酣睡中。這次他們將孩子留在車里,先進商場開暖氣,也是因為擔心孩子凍著。就在這短短幾分鐘,誰想得到青天白日之下居然有盜車賊出現?又有誰想象得到這盜車賊發現了車內的嬰兒后,竟是將他活活掐死?
車子就停在自家商店門口,只是短暫離開,即使這給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機,但這也是我們“事后諸葛亮”的判斷。假如悲劇沒有發生,我們來看小皓博父母停車、進門開暖氣的行為,有沒有超出作為一名市民對于所處社會的最起碼信任?他們的所謂“粗心”、“疏忽”、“過失”,歸根到底,不過是對依照正常社會的常理所想象不到的危險不曾設防,不過是基于維持正常社會生活所必須的基本“信任”而已。
有人指責他們的警惕性不夠高,甚至認為他們應該雇請保姆甚至保鏢專司看管孩子。在一個人人自危的社會,這么處處設防,看起來是“合理”的。但這樣的社會,生活于其中又有什么意思呢?
周喜軍們的出現,確實證明了小皓博曾經生活過的這個社會,不值得擁有毫無警惕的信任。以后每一個人都需要對任何一個陌生人保持足夠的警惕。小皓博父母的警惕性不夠高,因此付出了難以承受的代價,但我們應該明白,這不是他們的錯,而是這個社會辜負了他們,對不起他們。我們作為這起悲劇的旁觀者與見證者,要做的,是反思這個人人自危的社會,還是指責一不小心就痛失愛子的受害者?譴責小皓博父母的人有一個潛在的邏輯:對這個世界原本就不該毫無警惕,人與人原本就該處處提防,而且,這樣的狀態應該維持下去。這種邏輯清醒得讓人心寒。
在任何一個正常運轉的社會,對未成年的保護,都是一個全面的、系統的工程,并不是只有父母監護這一項。最起碼的社會治安環境、最基本的人際信任、警方對待突發案件的處警能力等,都是更為重要的因素。當社會連出于最起碼的信任都會給自己帶來危險的時候,我們是給自己裝上厚厚鎧甲,生出一百個心眼,對“缺心眼”的人(如小皓博的父母)橫加指責,還是去改造這種人人自危的社會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