苯日 逆轉的祥瑞

阿度

神寓之山

自吐蕃第三十赤松德贊時期以來，雪域高原“佛苯相爭”的故事就廣為流傳。佛教最終的獲勝使苯教被實質性邊緣化，同時在不斷邊緣化的過程中，苯教與佛教融會貫通。

太多受苯教影響而存在的日常宗教行為，仍然是高原民眾信仰的基礎。比如煨桑、白色崇拜、轉經、掛風馬旗、民間祭祀等等。1300年前佛教在吐蕃時期傳入西藏，而據專家推斷，至少在3500年至3800年前，原初階段且形態各異的苯教就已經在西藏各處出現，最終由頓巴·辛繞米沃將其進化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宗教，以苯教立國的象雄王朝還依此創造出包括象雄文字和藏醫學等在內的文明，深刻影響了藏民族早期文明的源頭。

傳說當年佛苯相爭時最先出來反對佛教的苯教徒阿窮杰博曾與蓮花生大師比試法力。蓮花生大師到達雅江與尼洋河交匯處時，憑借法力調集狂風試圖將村莊和樹木全部吹倒，阿窮杰博則以巨石壓住樹木才避免災難發生。接著兩人又在苯日神山山腳斗法，蓮花生試圖將苯日神山推入尼洋河，在阿窮杰博的阻攔下均告失敗。

苯日神山周邊是當下呈現苯教元素最為完整的也最具活力的區域。

“西藏向南上升到緯度26度甚至25度的時候，是羅若、澤日、上工布和下工布地區，和叫珞巴的南方人交鄰。穿越了一座大山后，人們就可以到達工布了。這個地區可以分為上工布和下工布地區，上下工布的中間流淌著一條大江，這里的江水更為寬大，因為它在不斷流淌中匯集了更多的江水。再朝上行，江水很少受到什么控制，但在這個地方的河岸都很高。這里有些地方非常美麗，有許多柏樹，這在工布非常普遍。下工布在狹窄陡峭的山路東端，據藏民說，這條路一直通向無人居住的大森林中。”這是意大利德斯得利神父記述自己在1712年到1733年間在西藏見聞。德斯得利也許是第一個深入工布藏區的西方傳教士。

沈宗濂與柳升祺合著的《西藏與西藏人》一書這樣記述這位傳教士：“從17世紀開始，天主教傳教士便試圖滲透進這個異教徒的堡壘……這里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耶穌會神父葉普里圖·德斯得利（Ippolito Desideri）。他從克什米爾出發，穿過西藏西部，于1716年來到拉薩并住了下來。他是西方研究藏學的開拓者，是第一個全面報道了這個地區的人。”德斯得利提到的那條大江就是尼洋河。

漢人喇嘛邢肅芝在《雪域求法記》中說，“18至19世紀，從康定到拉薩的整段南路上都設有固定的驛站和兵營，直到今天，人們仍然在這條路上從事著大量的商貿活動—用內地的絲綢和茶葉換取工布的草藥、羊毛、皮貨和西藏中部的藏香。”

現在這條通道是318國道。

轉山：永動之流

“啊嘿嘿………”

一陣長長的詠嘆從前方飄來，穿透山路的空寂清寥。從山腳的村落出發，我們已經步行數小時。四周全是五色經幡，經幡屏蔽樹木和山石，像是進入了彩虹峽谷。那聲音來得并不遙遠，我加快腳步，在前方不遠處，是兩個男孩，一個是18歲的甘納，一個是15歲的朗杰。

猛看上去，他們就是城市里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常見的裝扮。甘納與朗杰弟兄兩個來自昌都，靠挖蟲草生活。他們兩個唱的詠嘆調，是一種名為馬扎的小調，有宗教祭祀、祛邪祈福的含義。

“來苯日山走多久了？”

“從離家那天算起，已經四十多天了，我們已經轉了32圈。”

“32圈？”

“是的，32圈，這幾年的夏天我們都會到這里來轉山，這會給我們和全家人都帶來好運氣。”

在藏區，當地人自古就異常關注起源問題。從早期捕獵、生產、建造房屋到在特定的地點支起帳篷或者在哪條河流上架橋都有相應的儀式。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些人類的活動都可能入侵另外一種勢力的領地，需要以適當的儀軌舉行贖罪。轉山，就是眾多儀式中莊嚴神圣而又直接的一種。他們相信神山的山峰是天與地的匯合點，大山自古以來就是人居住的空間中心。

由此，單純的祭山活動升級為富有意義的修行。在朝山巡禮中，不僅僅可以酬祭山神，同時可以祈福祛災，積下功德。朝拜神山圣地，能蕩滌塵世的污垢和心中的塵埃。轉山一圈，可洗去罪孽；轉山十圈可在五百輪回中免下地獄之苦；轉山百圈可在今生成佛升天。

轉苯日神山一圈35公里，在海拔3300米至4600米的轉山路上行走或叩頭，快的人當天可轉完，大多數人需要兩天到三天的時間。

轉經路上的德木溝北頭的藏傳佛教寧瑪派廟孜列拉康，和藏區所有寺廟一樣供奉著護法神，當地稱之為卻迥。寺內的光線本夠昏暗，走進這護法殿，更是漆黑一團。大殿里掛著刀箭之類的武器和標本的虎豹獸皮，據說這些護法神有著極大的威力。還有幾處女人是不能進入的，主要是擔心嚇壞了膽小的女人。

常年住在這寺廟里的僧侶并不多，他們的生活是在禮拜儀軌、研究和口頭辯論中度過的。一位僧人領我走到大殿旁邊的側房，門框與門楣年代久遠，色澤完全不是現代油漆所能達到的效果，是礦物加植物的染料又加以時光。四面墻上滿是壁畫，紅臉齜牙或煞白面色，猙獰可怖。這些都是保護宇宙不受外界干擾的護法。

從上山途中的宗瓊丹寺開始進入轉山道的攀爬路段。遇到寺廟都可以進門歇息，一路經過神泉、天葬臺、樹葬區和修行洞。在苯日神泉，依照當地的人的指點，我摘掉眼鏡，用泉水浸潤雙眼，當地人說神泉之水可令人神清目明；在一塊巨石前，我學著轉山人的樣子，俯身用前額輕觸石頭上那腳形的凹槽，盡管它已沾滿酥油、青稞粒，當地人說這是辛繞米沃的腳印；我也在樹葬區那棵掛滿裝盛尸骨的陶甕（當地人的習俗，未成年小孩夭折，一律用這種方式進行樹葬）和殘破衣服的通天大樹前默默祈禱。然后順著一條木制的陡梯，當地人稱之為登天梯繼續向前。

山道上的種種神跡，會共同構成一種心理磁場，讓人對神的存在深信不疑。

回想這一路經過的寺廟，給我留下印象的并不是神像、靈塔，而是寺廟里整個房間中一整面墻的經文。苯教的許多經文著作大部分是在佛教經文影響下誕生的，苯教向佛教借鑒了經文的分類法，創作出《丹珠爾》和《甘珠爾》。這些經文用繡緞包裹，放在一格格的小抽屜內。一位僧人搬出一塊印經板，厚積的油墨散發暗香，用手觸摸那塊黑黑的木板，肌膚接觸到凹凸不平文字的瞬間，仿佛與遠古相通。

繼續向上，起初是半熱帶樹木，蒼白的樹干長得筆直，樹葉十分寬大，而灌木則是由色彩艷麗的樹蕨組成。逐漸參天大樹越來越稀少，因為海拔上升，山地越來越陡峭險峻，除了大部分耐寒植物外，其他樹木根本難以在貧瘠的土壤上存活。

臨近山口的地方，花開遍野。山風中吹來松樹的芳香、漿果與野花混合的氣味。清澈見底的泉水旁的苔蘚，色彩艷麗的報春花屬植物，從高地草原傳來的清脆的牦牛鈴聲，都有超然風情。

在接近體能極限時，經過巖石密布綠茵茵的坡地，抵達山口。視野開闊，尼洋河谷地一覽無遺。遠處的房子變成暗紅色的積木堆，點綴其間的是廟宇的金頂。山頂是野花的海洋。透過經幡望遠方，終年積雪的山峰，被落日余輝照耀成金紅色。燦爛與蒼涼在此刻交融一體。待光影消退，世界籠罩在紫色的霧靄中，驚喜化為寧靜。

我在夜幕降臨之前，到達山頂，支帳扎營、尋找柴薪、泡茶果腹……

這是一個無比清新的夜晚，繁星閃爍，淡淡的迷霧已經散去，濃云消散殆盡，大熊星座漂浮在天際。

尾聲

轉山的第四天，我坐在村口商店的柳樹下休整。一幫年輕打打鬧鬧的跑過來。我認出了甘納和朗杰，他們換了新衣裳，紅撲撲的臉蛋上大汗淋漓。

“第36圈！”他們還在繼續轉山。

彼得·克羅斯里霍蘭德在《西藏傳說及民間故事中的樂器》寫道：“苯教似乎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通過冗長的宗教儀式才能達到精神的最高境界、而佛教圣賢只需轉瞬之間，通過內心的頓悟即可達到。” 我不確定今天還有多少會同意這樣的觀念。

苯日神山周邊攻略

苯日神山桃花山村

每年3月中旬至4月中下旬是林芝地區的桃花季節。苯日神山西北側山麓的卡斯木和達則兩村地理位置較高，比河谷桃花花期晚。村落結構和建筑樣式保存較好。卡斯木村是苯日轉山道上一個重要節點，卡斯木與康布村和達則村之間的小道是遠古朝圣路，也是前往吉日和色迦更慶兩座苯教古寺的必經之路。

從八一鎮騎行18公里左右到林芝鎮丁字路口。由丁字路口可有兩條路去卡斯木村，一是沿318國道往上至康布村，通過村道前往卡斯，這條路中途有到吉日寺的便道。二是從丁字路口向下，由林芝鎮小學門口正對面一條上山的道路到達。在八一客運站有客運小巴士能到達。當天都可返回。

尼洋河河口漂流和牛皮筏之旅

尼洋河與雅魯藏布江交匯處漁產眾多，這里的立定、娘歐等村素有捕魚傳統。乘牛皮筏破浪江河匯流處，采食野果，可在江中洲藏家小院吃生魚醬、喝酸奶。最佳旅游季節是春夏。

從八一鎮有幾種方式可到尼洋河河口，一是在客運站搭乘前往米瑞鄉的客運小巴士，經過林芝鎮、達則村（尼洋河漂流旅游項目）、幫納村（千年古桑王）、娘歐村（通往大峽谷的天河碼頭）、玉容增村（著名的第穆石刻）沿線到達米瑞鄉。二是直接包出租車前往娘歐碼頭，三則是騎車或是自駕車前往。八一鎮至娘歐碼頭全程40公里。尼洋河河口到米瑞鄉的德木寺沿線，已成立尼洋河風光帶旅游區，門票70元。

德木寺黃牡丹

5月中旬，德木寺和周邊的朗乃村、澤勒村等處可觀賞到黃牡丹。黃牡丹是林芝地區特有的國家二級保護植物。德木寺是苯日神山環線上惟一的格魯派寺院，以擁有獨特的德木神舞而聞名。

八一鎮有直達車前往米瑞鄉，由米瑞鄉至德木寺步行三公里可達，也可搭摩托。最好在德木寺或者寺下面的曲尼貢嘎村或朗乃村住一晚。寺廟和入住人家均可提供飲食。

兩條非常有內容的徒步古道從德木寺出發，一是往北沿茶馬古道翻越德木拉山口，去德木寺舊址，也能到達魯朗五寨森林別墅度假區。這條古道是川滇鹽茶等馬幫常走的商道，沿途最高海拔四千二百多米，放牧季節有牧場可供歇息和飲食。普通游客走完全程需八九個小時。

一路從德木寺以西的宗瓊丹寺出發，經空行母跳舞秘徑、通天樹、天梯、大鵬石等一路攀升至苯日神山的轉山道，在318國道4200公里路樁附近下山。當地香客轉山一般早上5點左右上山，三個多小時可至山頂，不到中午即能完成全程。體力一般者需八小時左右。

魯朗東巴才村

魯朗鎮東巴才村10月前后到處沙棘金黃滿枝，是茶馬古道必經之路，建筑、家居結合工布農區和林區特色。由東巴才村前行到魯朗花海，每年6月～10月間，鳶尾、報春、杜鵑、綠絨蒿等高山珍稀野生花開放，德木寺遺址也在這里。東巴才村后山埡口是魯朗林海與雅魯藏布大峽谷的分界，是觀看南迦巴瓦群峰最壯觀的地方。

八一鎮每天有客運班車前往魯朗，下車步行三公里到東巴才村。村里有家庭旅館，前三公里有森林別墅度假區，有很好的餐飲住宿。

上午

清晨6點出發。米瑞鄉朝圣小旅館—宗瓊丹寺—灌叢坡地（空行母跳舞小徑）—瓊隆神水（小水溝）—通天樹—修行洞—天梯—大鵬石—煨桑鐵爐—山頂

出發地海拔2900米左右，山頂海拔4600米左右，全程6.5公里左右。其中，宗瓊丹之前路段為平坦的緩坡，宗瓊丹至修行洞為林中小徑，較陡，再之后至大鵬石間為陡梯。

宗瓊丹寺是苯教寺院，可大致參觀并祈求轉山順利。

空行母跳舞小徑多為灌木根系錯綜密布的山路，走在其上有時會有“咚咚”的空響。瓊隆神水就是灌木叢和混生林帶相交部的一條水溝，其后坡度變大。通天樹是一棵云杉，是舉行樹葬儀式的地方，當地人認為早夭的孩子通過樹葬可以升入天堂，轉山人常將自己的隨身什物放置在這里以吸收冥冥中的靈氣。神樹上方不遠有巖穴式的修行洞或禮拜洞。天梯為坡度40度以上的石梯路，兩側掛滿經幡，直通大鵬神石。大鵬石是苯教傳說中一只大鵬神鳥的化身。其上有古老的經文。該石是轉山過程中最神圣的神跡。從煨桑鐵爐開始，苯日神山山頂可逆時針環繞一周，全線均有經幡指引，多可見到雪鴿等野生生靈。

下午

山頂可遠眺雅魯藏布江工布藏族的村落密集區德木溝，也可見證真正的神山轉山人的風采。其后可沿杜鵑林緣下山，全程六公里許。

下山過程較上山容易許多，先是一段山脊線，其后快接近318國道時，路較緩，多有草甸和小花海，在經過一處臨時的小商鋪區后，就抵達318國道4200公里處的尼洋河觀景臺處了，再往下不遠，即是傳統轉山者丟棄拐杖并洗腳的地方，意思是轉山之旅功德圓滿。

【注明】

6月～8月是花海盛開期，高一點的有杜鵑、綠絨蒿、石須等，接近公路則多卷丹（百合）、報春、鳶尾等花卉，這也是下山過程賞心悅目的樂趣。

1.米瑞鄉至宗瓊丹之間沿途多朝圣小旅館，建議頭天坐車至此，選擇較干凈也靠宗瓊丹寺一些的住下。這些旅館條件非常有限，建議自備睡袋和防蚊蟲的藥劑，小賣部中有食物等出售。

2.318國道4200公里處可事先約好車輛等候，當然也可搭便車，這里經常有車輛等候自己的親朋轉山下來。此處距離林芝鎮4公里左右，距離八一鎮22公里左右。

3.也可在山頂處搭帳篷露宿，山北側臨水流處有營地，海拔4500米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