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醫生”黃至成

【美國】石麗東

石麗東

廣西義寧縣人，政大新聞系研究所畢業，休斯敦大學研讀美國歷史及政治課程，曾任職中央通訊社編譯，1991年出版《當代新聞報導》（臺北正中書局），并被臺灣各高等院校傳播學系采作教材。現任臺灣《中央日報》特約記者。

“他人生的終極目標不在打拼成為一個百萬富翁，而是幫助那些無依無靠的人。”這段話聽起來像牧師的布道詞，確是休斯敦臺灣人小區傳統基金會理事長林秋成在介紹青年醫生黃至成時實寫實描。千禧年元月中旬，休斯敦臺灣人活動中心為黃至成醫生舉辦了一場心靈對談會，分享他連續兩年前往玻利維亞大都市的貧民窟，治療街頭無依孤兒的心路旅程。

1997年夏天，兼修內科與小兒科的黃至成，剛完成哈佛大學醫學院的課業，手中握有一個金飯碗，但是他拋棄一般追求功名利祿的路子，選擇少有人跋涉的冷僻途徑，除了決定行醫維生，那年夏天，他毅然前往南美洲的玻利維亞去照顧一群無家可歸的街頭棄兒。

1972年出生于美國南卡羅萊納州的黃至成（Chi-cheng Huang），1993年畢業于德州農工大學生物系，隨后以優異成績進入人人艷羨的哈佛大學醫學院專攻小兒科，五年后取得學位，并以第一志愿進入該校附設的醫院工作，就在畢業的前一年暑假，他參加波士頓學校附近教堂Park West Church的醫療宣教團，前往南美洲玻利維亞（西半球第二貧窮的國家）的首都拉巴斯（La Pas）市展開夜間巡回街頭的工作。

參加醫療服務

此一宣教團的主要任務是傳道和醫療服務；每星期二、四晚上，都對拉巴斯街上的流浪兒童提供醫療服務并照顧他們的切身需要，而這些孤兒所遭遇的兩大困難是濫用毒品和遭受警察及其他成年人對他們“身”“心”的殘暴侵犯。

街頭流浪兒的出現，并非一族一國一地的孤立現象，根據聯合國在廿世紀末的估計，全世界大約有三千萬到一億七千萬的小孩在街頭流浪，截至2010年，地球上就有兩億多的流浪兒童，他們被看成小罪犯、不存在的人。黃至成在座談會中報告：1980年代的初期，玻利維亞經歷一次嚴重的財政危機，由于政府不善理財，把國家帶進嚴重的經濟衰退，自1986年以來，玻國的通貨膨脹高達百分之廿，物價膨脹和貧富差距日漸拉大的結果，愈加惡化街頭流浪兒童所形成的社會問題。

1997年8月，當黃至成隨宣教團抵達玻利維亞的首都拉巴斯以后，他帶著一個當地醫學院的高年級生每周兩晚替街頭小孩義診。他眼見小孩為了躲警察和驅寒取暖（拉巴斯位于高原，夜間溫度華氏三十度左右），而藏身地下水道系統，黃至成說，排污渠道的氣味難聞，但為保暖，久了也不覺其臭。這些小孩為了活下去，或在街頭替人擦皮鞋，賣番薯片、糖果，做雛妓，于是也染上吸毒和酗酒的惡習。

黃至成主要的工作是替這些小游民治療身體的傷痛，因為玻國不像美國有血庫的制度，為了救人他必須帶頭示范，把自己的血輸給有需要的病童，他還告訴年輕女孩如何照顧產下的嬰兒，防治“性”的傳染病，和他們談話，關心他們，讓他們覺得自己也是人。

撫平社會傷痕

座談會中有一位聽眾發問：這種流浪兒的問題普遍存在于地球村的各個角落，像南美的巴西，亞洲的泰國，和非洲的莫桑比克······為什么黃醫生要跑到玻利維亞去？他回答，因為學過西班牙文，雖然是陌生國度，仍有相當的安全感，再者當地的教會和他在麻省求學時所上的教堂是姐妹會，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對抗貧富不均，撫平社會傷痕”是他平生最大的愿望。

這位街頭醫生年少時便充滿正義感，大學時代立志做一位政治家來撫平這個世界的傷痕，黃至成曾利用大學暑假參加夸克（Quaker ）教派的和平工作隊前往東歐，致力于終止塞爾維亞和克羅地亞兩國之間的戰爭，但是當他在貝爾格萊德（Belgrade）看見流離失所的孤兒和開槍濫殺的士兵，讓他覺得自己太急躁、太誠實、太容易憤怒，以至于無法在政壇打滾。后來他選擇到南美最貧窮的玻利維亞，照顧無家可歸的街童，以他的醫療技術和真心誠意得到孩子們的信任，與先前在東歐目睹戰亂的無力感確是一番不同的對照。

黃至成告訴休斯敦座談會上的鄉親，社會上人人追求成功，每個人的成功指標不同，“我的目標是幫助別人，感謝父母給我一個舒適的成長環境，而且我所受的教育，能讓我一年工作兩、三個月的收入，便可供全年所需，能把其余的時間用來幫助孤苦無依的人。”

黃至成在玻利維亞的工作難免侵犯到當地毒梟和警察的權威與利益，在生命安危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他仍繼續努力以赴，座談會中他表示：“身為亞裔小區一員，他覺得亞裔和外界接觸時，時常躊躇不前，總覺得在自己所熟悉的環境里，便感到安全。”他說：“我們應該邁前一步，爭取主動的地位，然后才能開創優勢的契機。”

春天的訊息

當他在拉巴斯與流浪兒相處時，曾一一詢問孩子們心中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大部分的回答是希望有個家，其次是把他們的故事傳揚出去。果然數年后黃至成邀請他高中同學唐藹邦，至今已出版了好幾本書的德州華裔知名作家，前往玻利維亞，唐目睹黃至成照顧流浪兒的工作，兩人共同完成《玻利維亞街童的春天》（When Invisible Children Sing），先后有英文與中文版問世，臺北的譯本是由劉介修翻譯，望春風出版社發行。

這本書的英文原版得到美國出版人周刊（Publishers Weekly）令作家們艷羨的“星級書評”，該書的序文由哈佛大學精神科教授克爾（Dr. Roert Coles）執筆，他贊揚照顧街童的義行可與史懷哲遠至非洲行醫的事跡比擬。

這本書以數個街童的故事讓讀者知道這些命運悲慘的兒童為何吸毒、嗑藥、做雛妓，書中并以黃醫師的童年回憶穿插他在玻利維亞照顧街頭流浪兒的細節和經過。推測作者的用意在于借著黃至成自己兒時的親身經驗，而把遙遠的南美洲兒童拉近到讀者的面前。

當讀者看到《玻利維亞街童的春天》的十二至十六章，會發現黃至成有一個小他三歲的妹妹明芳自幼得了白血球過多癥，1987年（他十六歲）的圣誕節，明芳因心臟病猝逝，黃至成在這本書的前言和后記中一再提起，1987年的圣誕節改變了他的生命，為什么有這樣多的人因疾病戰亂饑荒而喪命，為什么我卻活著？為什么上帝帶走我的妹妹明芳？讀者看到一顆少年敏感的心如何成就了一件正義的事業。

該書的共同作者唐藹邦是和黃至成高中、大學同學，二人都是充滿正義感的熱血青年，樂于幫助弱者，唐藹邦念大學的時候參加學校社團和地方社安組織合作替貧民蓋屋，同時幫助無家可歸的老人爭取糧票和住處。唐大學畢業后，前往亞利桑那州的外勞組織擔任一年義工，隨后轉往德大奧斯汀，取得“亞洲研究”碩士學位。然而他最大的興趣在于寫作，并且在南加大取得“專業寫作”的另一碩士學位。

唐藹邦的第一本著作：《營火：德州農工大學的傳統和悲劇》論述學校為趕建一年一度足球大賽前的營火，而發生柴堆倒塌，十二人喪生，廿七人受傷的慘劇，事后校方成立調查委員會，唐藹邦在不到四個月的時間打鐵趁熱，趕在調查委員會的報告發表之前，將自己論災的書稿付梓，因為立論中肯，文字流暢，得到主流媒體的注意，登上休斯敦紀事報的頭版新聞，唐藹邦因此打響了作家的名號。唐母早年畢業于臺大外文系，她的同班白先勇來休斯敦演講時，二人寒暄之后，做母親的就告訴大作家，我的兒子也從事寫作。

古今孤雛淚

《玻利維亞街童的春天》一書，記述玻利維亞街童的苦難，其中心話題乃是普世流浪街童的現象，雖然這件社會問題由來已久，在十九世紀的英國狄更斯小說里，描述工業革命之后，弱肉強食的森林規則當令，使得無數的貧苦兒童飽受虐待，譬如《孤雛淚》（Oliver Twist）一書所以賺人熱淚，因為取材自狄更斯自幼悲慘境遇的血汗經驗，如今人類走進二十一世紀，科技文明一日千里，黃至成以他的實際行動告訴世人應該如何面對這些在貧困和苦難中掙扎的孩子。

當黃至成在1998年到達玻利維亞的時候，雖然拉巴斯有幾處收容流浪兒的地方，但孩子們不相信那里的輔導員，這些街童都不愿意入住，收容所里性侵害或被孩子王欺侮的事件時有所聞，黃至成計劃在未來的十年到廿年間，能說服當地的官員及警察能把流浪街頭的兒童進一步送進孤兒院。

2001 年黃至成成立了玻利維亞街童計劃的組織（The Bolivia Street Children Project），街童在拉巴斯市有了第一個家，取名伯納比之家Hogar Bernabe，收容十名孩童，專責照顧曾被遺棄的流浪兒，為孩子提供一個安全的生活環境，不施體罰，還請家庭教師協助孩子彌補他們失學的課程，有人或謂收容量太小，但黃至成醫生說，伯納比之家所復健的孩子，要超過當地幾所收容五十名孩子的孤兒院。接著在2005和2006年又成立第二和第三處街童之家，黃醫生希望另外成立小型學校、圖書館、足球場、并且透過實際情境，讓小孩學習商業活動的微型企業。

黃至成于2002 年完成哈佛內科和小兒科的住院醫師的訓練，現任職波士頓大學的醫學院醫學中心，并且擔任內科和小兒科的主治醫生，他將時間分配在波士頓和玻利維亞拉巴斯兩地，一邊行醫，一邊做街童計劃的推手。但玻利維亞街童計劃的成功除了黃至成不懈的努力，同時得到他父母親和妻子的全力支持，他的母親黃梅子也曾在暑假里不辭勞苦地跑到玻利維亞的兒童之家做義工，替孩子們煮飯。黃至成的妻子在哈佛大學攻讀教育學博士，他倆于2006年生育一女，前此收養兩個女兒，一個來自玻利維亞，一個來自中國大陸。

為街童打造未來

黃志成表示：認識這些街頭的孩子，改變了他的一生，而他生命中的許多高峰是和街童相處時發生的，當他們的疾病治愈，能夠玩樂和歡笑的時候，他感到莫大的歡喜。玻利維亞街童計劃的組織在2008年正式改名為Kaya Children International，更名一事醞釀已久，目的在于顯示此一組織有意擴張為獨立的國際非政府機構NGO，新名稱中的Kaya在玻利維亞當地的土著語里意味明日之意，對于街童而言，他們都活在當下，過一日算一日，并無將來。黃至成表示，新的組織名稱不但希望恢復流浪兒的童年，而且以“愛”和“支持”替他們籌劃一個光明的未來。

2008年十二月中旬，黃至成參加“龍應臺文化基金會”所舉辦的“街童，被遺忘的天使”，他在會上呼吁大家透過閱讀來了解街童現況，并且鼓勵在場學生將此狀況傳遞出去，進而引起社會大眾的注意，黃至成強調：如果對現狀不滿意，就嘗試去改變，大家可以從關心臺灣做起，他以自己的經驗現身說法，鼓勵大學生把對社會的不滿和憤怒，轉變為改變為社會的熱情。

成長于德州農工大學城的黃至成，父母親來自臺灣，其母黃梅子早歲在臺是一位芭蕾舞者，父親在休斯敦小區大學教授數學，黃至成的姐姐是位心理醫生，和弟弟一樣自哈佛大學心理系畢業，目前在德克薩斯州達拉斯市執業行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