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g Williams
距離阿姆利則大約45分鐘路程的塔恩塔蘭區的Kallah鎮的田園之上,有一處兩層的磚砌建筑,這就是APKF公立學校。于三年前建成,有25名教師,由當地為從幼兒園到九年級的學生提供學習和餐飲服務。據這所學校的校長萊茵德·考爾稱,這所學校的600名學生家長多為沒受過教育的打工者。
被人遺忘的一百萬
在一個有霧的早晨,12名學生兩人一組排成兩排端坐在一樓教室里。這些孩子大約在15歲左右,穿著綠色的套頭外衣和灰色褲子,或者是藍色的運動校服,端坐在木質課桌旁。根據錫克教的教規,女孩要戴頭巾,男孩要戴無沿小帽并裝飾頭飾。
房間里布置著教室該有的東西:黑板、一些海報、以及為獎勵學生表現的星星圖表。而在每組學生之間擺放著一個個在發展中國家并不容易看到的7英寸電容式觸屏平板電腦。
這些孩子在家幾乎是沒有機會接觸到平板電腦,然而孩子們手里拿的設備(被稱為“阿卡什”,就是印地語中“天空”的意思),有著多種教育軟件,包括國家課程。
而他們今天要歡迎一位加拿大企業家蘇納特·辛格·杜里(Suneet Singh Tuli),他身著深灰色西裝,顯得高大優雅。就是他的公司Datawind生產制造了孩子們使用的平板電腦。杜里自己本身也有四個孩子,他和一群孩子們合唱旁遮普歌曲,并用自己的三星智能手機錄下這一場景。
杜里經常同時手拿兩部移動設備。他在隨身攜帶的行李里還放了幾部:“這是在加拿大用的,這是美國的,這是英國的,印度的”,他解釋道。行李要被運回的時候他才會拿出包里的手機。手機是他兵工廠里的一部分,他花費大量時間游走于世界各地,鼓勵政府、國家級實體和非政府組織加入“阿卡什”的試驗計劃。加入了他的計劃的國家的有:烏拉圭、阿根廷、尼加拉瓜、墨西哥、加納、尼日利亞和塞內加爾。
2012年11月,杜里在紐約還將設備呈現給了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這剛好是他在華盛頓DC世界銀行發表講話的前一年。自從該項目成立,它就深陷各種爭議當中,杜里的活力一直是這一項目的支撐。他在Kallah小鎮的教室里所看到的景象只是印度政府和她的合作人想用阿卡什來實現的一小部分:用低成本的平板設備來供一百萬甚至更多的貧苦大眾們使用。阿卡什的存在與世界上許多最成功的科技公司的指導原則都是背道而馳的,這也包括最基本的資本主義信條——供需要依市場而定——也是相違的。
貧窮的人們不會大舉投資消費品
2011年印度的人均收入的均值為1270美元。基于以上原因,阿克什算是普通消費品:一項不是由天使投資者、風險投資家或企業大佬們資助,而是由公共資金扶持的。2009年,印度政府出臺了一項五年計劃旨在提高國民受教育程度。它的最終目的是想實現世界上最窮的人們手中人手一臺平板電腦。
需求量巨大無比,2010年世界銀行估算印度120萬人中有68.7的人們每天靠著不到兩美元度日。截止到2013年四月底,Datawind已經生產出了9.8萬臺平板電腦,造價41.61美元,2000臺未來型號——希冀阿克什3,造價49.98美元,這一價錢成功抗擊了杜里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中國企業。他計劃拿下政府下次投標的一部分,為期6~9個月。“我把這個項目叫做被人遺忘的一百萬”,杜里稱:“一旦你走過了上層和中層階級,你就會發現上百萬人都不是媒體中的一員,他們也不是政治階層的一員,他們事實上已經不再屬于這一體系。
低造價與廉價
當然還有其他很多方法來解決印度的貧困。2001年7月斯瓦米·馬諾哈(Swami Manohar)與印度科學協會的工程師們推出了一款針對發展中國家開發的掌上電腦——Simputer,之所以這么叫它是因為它很簡便。黑白屏幕,售價大約217美元,內有AAA電池,設有再來一次、短信和語音功能軟件。它可以將英語譯成其他幾種印第語種,并可以大聲朗讀。而這款設備最理想的狀態是設備僅售幾十元而不是上百上千元。不過該設備已于2005年停產。
此后,印度政府國資管理處宣稱他們不會再為“兒童人手一臺平板電腦工程”這一項目購買任何造價超過150美元的平板,該項目由尼古拉斯·尼葛洛龐帝(Nicholas Negroponte)領隊,他是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名譽主席,也是《WIRED》第一批投資人中的一位。與此同時,OLPC(為一個口號的縮寫“one laptop per child”意思為“每個孩子都應該有一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由麻省理工學院多媒體實驗室發起的非營利組織)正在依靠規模經濟來支撐著這項目,畢竟失去印度這一市場是一個打擊。
第一批10萬臺平板已經分配給了印度2萬個高等院校(試行項目遍及240所大學)。自此之后,這些設備將會走進校園——Kallah小鎮的APKF只是這光榮試行計劃中的一部分。至于確切的時間仍然待定。
據尼葛洛龐帝所說,阿克什的推銷商從來都不理解低造價和廉價之間的區別。英語給“cheap”這個詞附上了貶義。這就是最大的不同。長遠看來,你將原材料投到沒有人的工廠里,生產出20美元的平板電腦。短期內,使用廉價部件、低廉設計、廉價勞動力,這并不是長遠之道。
杜里在回阿姆利則的辦公室時概述了印度教育存在的挑戰,而他的同事,駐印度辦事處的副總經理伊巴達·辛格(Ibadat Singh)則在處理前些天持續降雨留下的大水坑。
這是旁遮普的結婚季,路邊的酒店都被花環和婚慶樂隊包圍著,婚慶樂隊身著巴洛克風的服裝坐在恩菲爾德摩托所拉的兩輪車上。杜里看著窗外放學回家的孩子們。
“使用童工在這里很猖獗”他說著,身子向后座靠了靠。“不管人們身在哪個階層,他們都很珍視教育,但是大環境卻逼著他們將自己10歲的孩子送出去工作”。
根據巴夫托什·瓦杰帕伊(Bhavtosh Vajpayee)2008年所做的調查,印度受教育的孩子有2190萬人,從一年級到十二年級,調查者瓦杰帕伊是投資組織CLSA科技研究小組的前負責人。但是,如果每個印度孩子都入學,總人數將會達到3610萬,最新的研究發現有68%的學生在高中畢業之前輟學。
掌控這些數字變化的是印度通信技術部部長卡皮爾·西巴爾“Kapil·Sibal”。“可用的平臺花費太高,因為普通家庭的購買力根本達不到可以250美元買一臺平板電腦,”西巴爾這樣說。他描述著最初的愿景:“我們問道,有沒有可能有一種產品能像阿克什那樣只花費35美元?私營企業說這在理論上是不可能的。”
Datawind拿到了政府招標,雖然它只是加拿大的一家小公司。
阿卡什計劃
西巴爾將目光不僅僅局限在學生身上,還希望將其打造成印度的公共服務平臺;“也就是說護照申請、賬單支付、房產和土地所有權的數據認證等等”,他說道,“不管公共服務將提供什么都會通過阿卡什提供”。
部長列出了面臨的三大主要挑戰。第一,網絡連接是必須的,所以寬帶的鋪設也是必須的。第二,必須鼓勵開發人員去建立一個環保的軟件系統。還有一點是制度上的挑戰,為了平板電腦的廣泛應用以及公共記錄數字化,印度的聯邦體系也就意味著政府就必須參與。還有另外一個考驗:就是穩定的電力。
而尼葛洛龐帝還看到了另外一個阻礙:“印度聯邦政府或多或少存在著功能失調。”
西巴爾承認這個項目起初遇到了些問題,第一批產品的質量受到了質疑,第二個版本的產品則延遲交貨,預定未送達且運送的平板電腦有缺陷,這些問題均已被證實。
“第一代阿卡什質量并不好,”他說。隨后,起初與Datawind公司合作的齋普爾理工學院從這一項目中退出,由孟買理工學院接替了它以前的工作。第二代阿卡什供應的最后期限又重新調整到了2013年3月31日。這一批平板電腦可像UbiSlate一樣以62美元的價格直接面向廣大消費者。
到了今年晚些時候,第三代阿卡什會對農村用戶有額外的優惠:它將通過GPRS直接接入高速互聯網,這也就意味著上網不需要WiFi網絡。Datawind計劃推出每月1.2英鎊的無限上網業務,并建議政府制定無限上網計劃所屬的板塊。阿克什下一步的計劃就是推出一款SIM卡西巴爾說道,預計在未來的5~10年內會生產出1億張卡。
“政府現在想知道5~6年內,普及到2.2億學生是否可能,我也與政府多次談到了這個問題。”他這樣說。這個國家有著2.2億的學生,但是每年卻僅消費1.2千萬臺臺式電腦、手提電腦和服務器。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們每年會消費2.2億部移動電話。所以五年內賣出去2.2億臺平板電腦并不驚人,每年賣出去還不到4千萬臺呢。
從加拿大回來還在倒時差的杜里算了一筆賬,因為印度一部手機平均要加為30美元,所以一臺平板電腦售價40美元也并不驚人。
蘇納特·辛格·杜里與Datawind
杜里,45歲,自小在昌迪加爾長大,昌迪加爾一直為旁遮普邦和哈里亞納邦提供資金。在杜里11歲,他哥哥13歲時兩人便隨家人移居加拿大,而他哥哥則是Datawind的技術大佬。杜里回憶說他父親拉卡比爾(Lakhbir)給他哥哥買了第一臺電腦。“我哥哥1984年大學學成歸來,我父親用5000美元給他買了一臺Mac,當時的價錢相當于現在的12407美元”他說,“現在它看起來是那么笨拙,是吧?誰還會掏5000美元去買一臺電腦呢?“
杜里參加過青少年象棋競賽。他的一場比賽被刊登在加拿大象棋雜志En Passanthe 上,他說他輸了那場比賽,雖然當中有人成了象棋大師。一天夜晚,他站在阿姆利則一家酒店的大堂里,回憶說自己是英勇的:他的策略就是即刻發起持續進攻。“我會控制董事局將對手置于壓力之下”他邊玩弄著一副象棋邊說。通常情況下,一場比賽耗時三個小時。杜里一般都只耗時一小時。
他畢業于多倫多大學的土木工程專業(他哥哥畢業于亞伯塔大學的計算機工程專業),他投身于家族科技事業。當時他們努力推銷一款用于傳送工程藍圖的大型傳真機。杜里認識到自己需要手段。他打電話給《吉尼斯記錄叢書》,最終這臺機器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大的傳真機。銷量猛增。在接下來的幾年里,公司認為手機是接下來的趨勢,于是就生產了一些手機,包括便攜式網絡瀏覽器,迷你上網,四年內在英國售出15萬部。
離開大學后不久,杜里讀到了克里斯滕森 克萊頓·克里斯坦森(Clayton M. Christensen)的書《發明者的兩難抉擇》,他發現它正是寫出了跟他家族生意類似的情況:“他認為這是巨頭們所忽略的顛覆性技術,”他說,“今天,如果微軟決定要創造一批低成本的平板電腦從而創造出一批幾十億的消費群體,他們將徹頭徹尾的壟斷這一行業。像我們這樣的小公司之所以能夠生存,就是因為它忽略了這一點。”
“阿卡什”的價值
阿卡什的起源要追溯到2009年2月,當時的印度人力資源發展部長宣布了一項提案:國民教育計劃。這項任務預算10億美金:其中60%用于保障高校的寬帶,其余的則分配給存儲信息以及用于開發一種可以廣布印度的低成本的計算機。
Datawind之所以能贏得這次投標是因為沒有其他企業對這一高風險低利潤的項目感興趣。杜里堅信阿卡什作為平板電腦會給印度帶來變革,但Datawind畢竟是商業性的企業,他必須找到方法從可支配收入很少的消費群體里贏得利潤。該公司在硬件上只能獲得極少的利潤,只能通過設備的信息存儲和應用這些的宣傳來獲得收入。這些平板電腦上裝有32個小應用,一個專有的教育程序商店和訪問Android推送的通道。用戶們可以少量的價格來下載任何一個應用,而Datawind從每筆中抽取30-50%。其他應用包括英語學習應用、理工學院的工程課程、遠程教育考查應用以及理工學院的教授們的在線講座。這些應用不限學習領域,如健康領域的視力檢查等。
“我的客源基礎是低端客戶的最底層消費群體,他們對價格非常敏感,”杜里說著,“如果我可以將硬件上的壓力轉到其他收入流上,那我就可以打開更廣闊的市場。
據杜里所說,公司預測2013年在低端市場的收入為4千到5千萬美元,而高端市場大概會是1億美元左右。
Datawind可以生產那么便宜的平板電腦的原因還有生產加工成本降低,雖然大部分組件的價格都下降了,但是其他一些組件還是有很大的利潤空間,主要是因為供需關系,這些產品都是液晶屏和觸摸屏,而Datawind就是生產這些的。
這些觸摸屏是Datawind在蒙特利爾的工廠生產制造的,“即使是在加拿大生產,我們也可以獲得可觀的利潤,”杜里說著。“并不是我們生產的比中國便宜,而是我們可以將利潤擠出來。”
政府官員、學者們和高科技企業家認為阿卡什可能會拉低平板電腦的整體價位:平板電腦會從發展中國家的奢侈品降到人人可得的日用品。
“現在平板電腦的價格基準是24美元,”硅谷的企業家兼學者維衛克·瓦德瓦(Vivek Wadhwa)說。“三年內網民會新增10億,三到五年內會增加到50億。這是世界在改變的節奏。”
“阿卡什”的未來
2012年3月,孟買理工學院從接手了齋普爾這一項目技術大佬的位子。這所大學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要確定阿卡什項目是否可行,畢竟,很多評論家、技術專家和一些官員聲稱政府這是在花冤枉錢。質疑者們仍然質疑,但孟買理工學院宣稱這一計劃可行,媒體的某些板塊有一些評論認為有些組件并不是印度制造。理工學院的學生和教員們正在著手創建。
2012年11月,第二代阿卡什上市后,孟買理工學院通過基礎構建用阿卡什啟動了一個為期兩天的課程。總共有40臺平板電腦運往各個培訓中心,有1500萬人到現場進一步了解情況。遠程中心創建的一個應用就是用于儲存全國的教科書。
孟買理工學院也在阿卡什中植入了軟件,這種軟件可以幫助國家知道如何發展成為一個技術中心:怎樣教用戶編程C語言和C++。阿卡什將為生態系統(印度App應用經濟)發展平臺。孟買理工學院對阿卡什項目的最大貢獻是建立了一個良性循環:創建一個教育生態系統是利用高科技的最好方式。
當被問及這是不是一個先進的學習方法時,“不一定是最優越的,但如果能這么比我們當然很高興”。然后他又回到了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上:“問題是:怎樣將其普及到廣大人群?”
而第三代阿卡什的出現,讓印度任何人都能夠通過GPRS直接訪問互聯網。“這就意味著即使是現在只有手機的人力車夫,以后也可以上網。”Datawind的印度業務副總說道。
十億人上網將是一個具有非凡意義的技術壯舉,但也是一個極具挑戰性的壯舉。回到Kallah小鎮,學生們正在看伊索寓言的動畫,烏鴉把石頭放進瓶子里來喝水。這則故事的寓意是有志者事竟成。而現在,杜里正在驗證這一點。六月份,Datawind公布了第三代阿卡什和UbiSlate的銷量,每天出貨1萬臺平板,一月和三月間共售出90.5萬臺平板,這也使得Datawind成為印度第一大平板電腦供應商,占有了15.3%的市場份額。就像那只烏鴉一樣,阿卡什項目的獨創性和毅力會解決那些看似棘手的問題。
(原文刊載于《WIRED》雜志2013年5月刊第1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