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智者可卷愚者豪”

時藝萌　周志鋒

李白《梁甫吟》“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見我輕鴻毛”中的“卷”字各家解釋不同，大致可以概括為以下兩說：

1.曲

謝衛平主編《大學語文》（機械工業出版社，2010）：“可：卻。卷：曲。豪：放縱。有智慧的人受壓抑，而愚蠢的人得以放肆，因此世俗的人將我看得比鴻毛還輕。”

《李白詩選注》編選組編《李白詩選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可，卻。卷，曲。這里指政治抱負不得施展。豪，驕橫。”

河北師范大學中文系編《中國古代詩歌選（初稿）》（1974）：“卷：曲。這里指抱負不得施展。這兩句的意思是說，由于統治者不辨賢愚，顛倒是非，使有才能的人不能施展抱負，而愚蠢的人反而很得意，因而世俗的人把我看得輕如鴻毛。‘可卷的‘可是一種諷刺性的反面說法。”

2.收斂，收藏。

復旦大學古典文學教研組編《李白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卷：收斂。豪：放縱。兩句意思是：政治黑暗，有才智的人受壓抑挫折，而愚蠢的人得意放肆；因而世俗的人就把我看得跟鴻毛一樣。”

武漢大學中文系古典文學教研室選注《唐詩選注（初稿）》（1977）：“卷：收藏起來。豪：逞示豪氣。這兩句承上兩句的意思而言，是說面對飛猱、雕虎和焦原，智者即把勇氣收藏起來，不必逞個人的豪力，而愚者卻要籍此顯示自己的豪氣。世人見我在那些險難事情面前采取收斂態度，便把我看得比鴻毛還輕。”

上述解釋中都沒有為“卷”注音，其實兩種解釋代表了“卷”的兩種不同讀音：當“曲”解時，讀作quán，當“收”解時，讀作juǎn。

李白詩中的“可卷”源于《論語·衛靈公》“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劉寶楠《論語正義》：“卷，收也。懷，與‘褱同，藏也……卷而懷之，蓋以物喻。”后來“卷”“懷”連用，表示“藏身隱退，收心息慮”。例如：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養氣》：“意得則舒懷以命筆，理伏則投筆以卷懷，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倦。”《宋史·王安石傳》：“然常患無人可以助治者，以陛下擇術未明，推誠未至，雖有皋、夔、稷、禼、傅說之賢，亦將為小人所蔽，卷懷而去爾。”清惲敬《遜庵先生家傳》：“然前既卷懷不用矣……欲藉烏合之眾，陸梁進退，與天命爭衡，先生之知豈出此。”由此可知，“智者可卷愚者豪”中的“卷”義為“收斂”，音應該讀作juǎn。

另外，這句詩中的“可”“豪”兩字也值得一辯。“可卷”的“可”既不是“卻”，也不是“一種諷刺性的反面說法”，其實就是“可以”之義。“智者可卷”和“愚者豪”反義對舉，兩者之間隱含轉折關系，但這種轉折關系跟這個“可”字無關。關于“豪”字的解釋，也有不同說法。吳滿珍、鄧先正編《大學語文》（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06）引《抱樸子》“愚者行之，自矜為豪”（愚者效仿惡人的做法，自詡為豪杰）而為說，其他注解也多本此說，恐非確詁。詩中“豪”不是“豪杰”義，而是“驕橫、強橫”義。《后漢書·鄧禹傳》：“漢世外戚……非徒豪橫盈極，自取災故，必于貽釁后主，以至顛敗者，其數有可言焉。”《北齊書·崔鸊傳》：“鸊性豪慢，寵妾馮氏，假其威刑，恣情取受，風政不立。”《新唐書·劉仁軌傳》：“部人折沖都尉魯寧者，豪縱很法，縣莫敢屈。”宋蘇舜欽《太子太保韓公行狀》：“郡有公校李甲者，豪于里中，誣其兄之子為他姓。”以上“豪”都當“驕橫、強橫”講。李白詩“豪”與“卷”對舉，意思正好相反。

總之，這一句可解釋為“智者能夠收斂鋒芒，愚者卻驕橫跋扈”。下一句“世人見我輕鴻毛”承上句，意為“（我不露鋒芒），世人便覺得我輕如鴻毛”。后面兩句引“二桃殺三士”的典故聊以自慰，“三士”為時相所忌，置之死地，“我”不能蹈其覆轍。

參考文獻：

[1]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

社，1990～1993.

[2]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唐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

社，1978.

（時藝萌 周志鋒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 315211）